第六十六章 躁動的幻覺
作者:Andlao      更新:2020-03-16 20:20      字數:4670
  餘燼之銃最新章節

  “洛倫佐!”

  亞瑟在喊自己,視線有些模糊,洛倫佐看不清他。

  “我沒事……”

  他回答著,步伐跌跌撞撞。

  “我隻是……需要冷靜一下……”

  腦海裏是那近乎撕裂的痛苦,各種破碎的回憶在不斷的在眼前閃回。

  漆黑的甲胄逐一脫落,撞在地麵上,叮當作響。

  ……

  洛倫佐記不太清自己是怎麽從那陰暗的地下走出的了,他站在昏暗陰鬱的天空之下,舊倫敦那高聳的建築如同刺向天空的長矛,仿佛那古老森林的巨木,將所有的光線遮蔽。

  空氣冰冷湧入鼻腔,這讓感覺令他清醒了很多,但腦海裏那隱隱的劇痛依舊在折磨著他。

  亞瑟在負責永動之泵的善後,這件事情甚至要比勞倫斯教長的出現還要嚴重,永動之泵自從建立起來第一次遭到這種程度的破壞,所有人都警覺了起來。

  “所以那個該死的項目是要延後了嗎?”

  感覺好了一些,他看向身邊的梅林,是他送自己離開的永動之泵,此刻他的臉色看起來並不好,平靜之下藏著震怒。

  “應該是了,我們需要加強安保措施,加上修繕……你可以暫時享受一個小假期了,霍爾默斯先生。”

  梅林說著。

  “當然還要感謝你的挺身而出,如果沒有你,我們可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洛倫佐倒沒有在意梅林的感謝,他眼神有著幾分空洞。

  “是嗎……梅林,你了解【間隙】嗎?”

  聽到洛倫佐的話,梅林微微皺眉。

  “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需要有關它的情報。”

  洛倫佐微微喘息著,看著他這副模樣,梅林沒有多問,隻是淡淡的說道。

  “這是個好的開始,霍爾默斯先生。”

  “什麽?”

  “我是說你學會了向他人求助,這是個好現象。”

  梅林望著那陰鬱的天空,就像自言自語一樣。

  “人類是群居動物,一個人始終是勢單力薄的。”

  “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還真是奇怪啊。”

  洛倫佐斜視了梅林一眼,這個詭異的煉金術師,那仿佛沒有靈魂的眼眸,感覺什麽話從他口中說出都會沾染上些神秘的色彩。

  “項目的開始,我們會另行通知你的,當然你要是有什麽有關妖魔的新發現也麻煩通知我們一下。”

  現在他們是真正的同盟了,麵對神秘莫測的勞倫斯教長他們隻能團結在一起。

  “是嗎……”

  洛倫佐用力的咳嗽了幾聲,他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

  “你受傷了嗎?”

  看著洛倫佐的狀態,梅林幾分擔心的問道。

  這個獵魔人在殺死妖魔之後便一反常態,不肯在其中多做停留,執意離開,就像在畏懼什麽一樣。

  “怎麽可能不受傷,但我是獵魔人,隻要不是致死的傷勢,我都能挺過來。”

  不知道是自嘲還是自信,他說道。

  雖然保持著人類的形態,但洛倫佐很清楚,自己某種程度上早就不再是人類了,畢竟正常人類可做不到這種程度。

  梅林見此便不再多說什麽,他尊重洛倫佐的想法。

  “那麽再見,霍爾默斯先生。”

  衝洛倫佐擺了擺手,一列火車從工業區的盡頭駛來,它會帶領洛倫佐離開這座武裝的堡壘。

  獵魔人的步伐有些遲緩,目送著洛倫佐的離去,梅林長歎了一口氣,低語著。

  “【間隙】……”

  可突然又有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閘門緩緩打開,一個踉蹌的身影飽含著激動的情緒而來。

  梅林先是意外,緊接著便是憤怒。

  “歐維斯你在做什麽!”

  誰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病態瘦弱的男孩會是神秘的蘭斯洛特,作為能完美駕馭原罪甲胄的騎士他一直都是淨除機關的王牌,故此他的身份很是隱秘,隻有少數人知道。

  可現在他卻光明正大的跑了出來。

  “梅林,我可以了,我可以了!”

  歐維斯拄著拐杖,滿臉是因疼痛帶來的汗水,但卻難以掩蓋那激動的神情。

  “我能繼續駕馭原罪甲胄了!”

  梅林先是扶住歐維斯,幾分怒氣的說道。

  “你已經快抵達第三階段了!要我說多少次!”

  “不,梅林,我的侵蝕衰減下去了,我又能繼續駕駛原罪甲胄了。”

  歐維斯眼裏放著光,似乎為了令梅林信服一樣。

  “你可以重新為我檢查,相信我,我可以的!”

  話語到了最後反而又著幾分懇求的模樣,對於歐維斯而言這是他的一切了,真正屬於他的一切。

  看著這個幾分瘋狂的孩子,梅林不由的一怔。

  “冷靜,歐維斯……你需要休息。”

  “我可以的,梅林,我能繼續駕駛甲胄!”

  他不斷重複著話語,眼中有著幾分瘋狂。

  “你還年輕歐維斯,你這樣隻會毀了你自己。”

  他忍不住的說道,可歐維斯依舊是那副眼神,他根本不在乎。

  閘門再次開啟,醫務人員衝了出來,看起來歐維斯是不知道以什麽方式從他們的手中逃離了。

  不等歐維斯繼續說什麽,一支鎮定劑便紮進了他的體內。

  藥劑迅速麻痹了他的神經,可他依舊是死死的看著梅林,那隻不屈的手就像鋼鉗一般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衣服,不肯鬆手,直到醫生強行將他分離。

  “我能繼續的……梅林。”

  最後歐維斯這樣說道,就像溺死之人最後的掙紮。

  梅林幾分心悸的看著這個孩子,歐維斯向來穩重,這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

  “發生了什麽。”

  他向著控製住歐維斯的醫生們問道。

  那些醫生都戴著厚厚的麵具,對於梅林的問話他們回答道。

  “根據保護蘭斯洛特的條例,在警報響起後,我們便進入保護他……可是他當時倒在了地上,不斷的痛苦抽搐。”

  醫生說著當時的場景。

  “還不等我們做什麽救治,他便好了起來,然後便是逃離,很難想象他居然能移動到這種程度上。”

  “那他的侵蝕程度呢?你們重新為他檢查了?”

  “沒有,他可能有些無法接受事實,產生臆想了吧。”

  醫生說道。

  “嗯……我知道了。”

  梅林有著幾分頭疼的說道。

  歐維斯就這麽被醫生拖回了永動之泵,可沒有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微抬起,就像有什麽東西給予了他力量與自信一般,令他狂熱的執著。

  ……

  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扭曲。

  不知為何,在殺死霍納後,從那個詭異的【間隙】離開後,一種難以言明的力量似乎一直在折磨著洛倫佐。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衝擊,洛倫佐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事情。

  他行走在幾分擁擠的街頭,舊敦靈的繁華即使是冬日的寒風也無法吹散,熙熙攘攘的喧鬧聲中,洛倫佐隻是覺得從未有過的疲憊與疼痛。

  “我……我是怎麽了?”

  靠在小巷的牆壁上,洛倫佐無力的坐了下去,整個視野變得混亂。

  那個詭異的【間隙】,他在那裏殺死了那個人,於是外界異化的妖魔也死了。

  兩者之間是有聯係的,洛倫佐就要觸及那真相了。

  可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的體內抓撓著自己,一點點的向外爬出來,壓迫著他的喉嚨,令洛倫佐感受那痛苦的窒息感,於是他不得不張大了口,用力的喘息著,甚至來不及繼續思考。

  獵魔人還沒有意識到他的狀態已經很糟了,臉頰是那失血般的慘白,瞳孔微微放大,各種程度的幻覺顯現,但他卻沒有察覺到這個幻覺的本身。

  此刻他的腦海裏還在不斷的閃回霍納的記憶,那破碎的人生與洛倫佐的意誌撞擊在了一起,隨後緩緩的融合,就像把兩段不同的人生硬生生的拚湊在了一起一樣,塑造出一段新的生活。

  “他看起來很糟。”

  有人關心的問道。

  “他會好起來的。”

  另一個人說道。

  “真的嗎?”

  “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了。”

  “可顯然他忘記了。”

  “這是因為你。”

  “……”

  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邊交談,他們在談論著自己,聲音模糊不清,仿佛被狂風拉扯成尖銳的聲響,隻能勉強的去辨認,洛倫佐盡力睜大了眼,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就仿佛那是自己的妄想一般。

  短暫的休息似乎是為他積累了些許的力量,他勉強的站立了起來,腦海就像被人重擊過了一般,混亂不堪。

  可突然一種詭異的熟悉感湧上他的心頭,似乎很多年前他也經曆過這樣的事,洛倫佐的思緒也是如此的混亂,可他記不清,回憶裏的味道湧上鼻尖,那是冷徹的海風。

  那些被遺忘的畫麵逐漸被找回,就像拚圖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嵌合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久遠的航路,從那遙遠的翡冷翠而來。

  那時的他就是這樣……似乎是這樣,或許因為過於久遠,洛倫佐也有些無法肯定那過去的記憶了。

  那時他抵達了舊敦靈,開始了那新的生活,以洛倫佐·霍爾默斯這個身份。

  突然有猩紅的血滴落,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如同強酸般腐蝕著地麵,升起淡淡的白氣。

  鮮血染紅了手,洛倫佐捂住自己的鼻子,但還是止不住那血的流出。

  “他……就像你一樣。”

  “那種難以言明的存在形式。”

  寂靜之中有人群在竊竊私語。

  他們的身影被霧氣模糊成了一團難以辨認的灰色,遙不可及。

  “是啊,其實很多時候,軀體是一種束縛。”

  “當有了軀體,虛無縹緲的意誌就有了寄托,於是虛幻的概念也有了實體。”

  他們討論著。

  “不存在的事物,便可以被觀察,便可以被殺死。”

  是誰?

  洛倫佐忍受著頭疼,試著找到那聲音的方向。

  就像古老晦澀的呢喃,一群人高高在上審視著自己。

  這真是令人不悅。

  你們是誰?

  那些鬼魅影子察覺到了洛倫佐的窺探,於是他們肅靜了下來。

  “噓……”

  就像怕驚擾某種沉睡的存在,那聲音消失了,這一刻整個腦海的世界似乎都寂靜了下來,無論是風聲還是喧囂聲都不存在了,就仿佛那一刻洛倫佐失去了聽力一般。

  隨後整個街道開始扭曲變形,百年曆史的石磚開始崩裂,冰冷的土壤翻出地表,斑駁的管道被無名的力量撕裂,蒸汽與廢水胡亂的排放。

  這一切就像一副宏偉的畫作,有張大手將這畫作撕碎,於是畫中的世界也一同毀滅,蒼茫的白潮過後洛倫佐看到了他,那個遙遠的猩紅之影。

  “勞……倫斯。”

  他試著握緊釘劍,可卻怎麽也摸不到它。

  視野裏勞倫斯教長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他緩緩的轉過頭,但就在他即將看到洛倫佐時,洛倫佐也要找到他了,但下一秒那猩紅的影子消失了。

  破碎的記憶中,塵封的一段被重新激起,刺入了洛倫佐的身體。

  就像是在自由落體一般,無盡的墜落之下洛倫佐重重的砸在了地麵之上,這或許是幻象,但痛苦卻無比的真實。

  眼前是那深邃的黑井……洛倫佐記得這裏,那提煉秘血的升華之井。

  那麽……難道說……

  他猛的抬起頭,熟悉的穹頂映入眼中,這是那靜滯聖殿,早已崩毀的靜滯聖殿,可現在它依舊莊嚴,就像從未經曆過聖臨之夜的混亂一樣。

  或許說……聖臨之夜還尚未開始。

  他陷入了某個詭異的回憶之中,就像當初深陷噩境之幻一樣。

  “我們該開始了,梅丹佐已經率領獵魔人們守衛在聖納洛大教堂之外了,這裏的守衛就交給你了。”

  有人來了,對洛倫佐說道,這是那熟悉的身影,憤怒與寒冷一同湧起。

  是勞倫斯教長。

  洛倫佐第一反應便是揮起釘劍,可他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到……他無法控製自己,這是已經發生過的過去,那深埋在心裏的回憶。

  可痛苦之中新的疑問產生了,這是誰的回憶?為什麽自己這個時候會想起,還有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了?

  沒有人回答洛倫佐,一切是如此的無力,直到他想起了那禁忌的名字。

  “華生……”

  他呼喚著魔鬼的名字,於是幻境終焉。

  整個世界重新恢複常態,或者說洛倫佐那詭異的臆想結束了。

  即將建立起橋梁的【間隙】被中斷了,深挖的回憶再次被埋葬了起來。

  那些丟失的聲音重新響起,寂靜之中就像有洪流衝擊著耳膜,將那積累的音律一同釋放。

  籠罩的穹頂消失了,舊敦靈那陰鬱的天空重新主宰了天際。

  模糊之中洛倫佐看到有人在朝著自己走來,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那人跑的飛快。

  緊接著拄起的釘劍碎裂,他再也無法維持身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