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探大牢
作者:太史台祭酒      更新:2021-01-18 00:17      字數:3594
  夜色深沉,漆黑的大牢門前,隻有簷下掛著的幾盞殘燈還在亮著,一陣風吹來,燈火忽明忽暗。

  就在燈火黯淡之時,兩個黑影落在了屋頂。

  接著,屋頂就傳來了竊竊私語的聲音,聲音幾不可聞。

  “涼州大牢內共有五處房屋,前廳、後堂、刑房、囚房和死牢。”

  “前廳是囚犯交接的地方,後堂是用來提審囚犯的。”

  “刑房不必多說,自然是用刑的地方,聽說那裏的刑具都是紅色的,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上麵都是囚犯的血。”

  “你……你到現在還有心情說笑,就不能直接說仆固沙摩關在哪裏嗎?”

  “好好,不說笑了,仆固沙摩的罪名既然是通敵叛國,當然被關在死牢裏麵。”

  “哪裏是死牢?”

  “就在那裏。”薑沉舟指向西邊,西邊有一處黑漆漆的房屋,和別的房屋不同的是,那裏的牆上連一扇窗都沒有。

  “我們還在等什麽?”秦笙問道。

  “等巡邏的獄卒走開。”薑沉舟解釋道:“涼州大牢負責守夜的共有三班獄卒,每班二人,從子時開始,每隔半個時辰巡邏一次。”

  “哪裏有什麽獄卒,外麵這麽冷,他們肯定偷懶不出……。”秦笙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就傳來了腳步聲。兩個獄卒打著燈籠從屋後走了過來,兩人一邊沿著房舍漫不經心的查看走一邊抱怨寒冷的天氣。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等到獄卒走遠,秦笙小聲問道。

  “涼州的朋友告訴我的。”薑沉舟笑了笑,又道:“趁現在,走吧。”

  兩人躍下牆角,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獄卒,終於來到死牢的屋子前。要進出死牢隻有一道門,這道門造得又矮又窄,門內還有兩個看守的獄卒。

  夜色深沉,天又那麽寒冷,兩個獄卒正在火爐旁酣睡,他們的腳下還倒著幾個酒壇,看來他們喝了不少酒。

  如果要劫囚,這是絕佳的機會。

  可是秦笙不是來劫囚的,她是來見仆固沙摩的。

  他們當然不會從正門進去,萬一驚動了獄卒,這件事就會變得很麻煩,死牢也沒有窗戶,所以他們隻好上了屋頂。

  一揭開屋頂的瓦片,就能看到下麵的牢房,但是若要救走囚犯也不可能,因為瓦片之下是一重重的鐵網。揭了十幾片瓦之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仆固沙摩,他是被單獨關押的,牢房就在最死牢最深處。

  夜雖然深了,他居然還沒睡。

  牢房裏沒有床,仆固沙摩就這樣靜靜的坐在鋪著雜草的冰涼地麵。看到秦笙和薑沉舟的時候,他突然笑了,他笑得很苦澀:“兩位果然來了。”

  “你知道我們會來?”秦笙小聲問道。

  仆固沙摩點點頭,道:“兩位都是好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老夫蒙冤。”

  薑沉舟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好人?”

  “老夫雖然愚笨,但兩位私下替老夫買下棺材的事還是知道的。”他感激的看著二人,接著道:“而且老夫看得出秦校尉是個純良正直的人,出了這種事,你絕不會無動於衷的。”

  秦笙道:“老將軍過譽了,我也絕不相信你會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所以我才來找你。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仆固沙摩道:“你問吧,老夫光明正大,沒什麽好隱瞞的。”

  “尉遲寶琳說昨日偷襲休屠縣的薛延陀騎兵是仆固部落的人,這件事你知道嗎?秦笙問道。

  “嗬……老夫昨夜就被抓了起來,你說我會知道嗎?”仆固沙摩自嘲道:“再說仆固部落本就生活在涼州以東,就算是他們也並不奇怪。”

  “我也是這麽說的,就算是你的族人也不代表什麽。”秦笙喃喃道:“但尉遲寶琳又說你和他們這些年一直有書信來往,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仆固沙摩淡淡回道。

  秦笙吃了一驚:“你說什麽?”

  可不等她問下去,仆固沙摩又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仆固沙摩歎息一聲,接著說了下去:“我雖然身在大唐多年,但畢竟是在草原出生的,那裏至今還有我的家人,難道和至親也不能有書信來往嗎?”

  聽完他的解釋,秦笙總算如釋重負,但她還是不放心,於是再三問道:“你真從來沒有泄露軍情?”

  仆固沙摩道:“我都是將死之人了,又何必說謊呢?”他說得很坦然,並不像是在說謊。

  秦笙沉吟道:“那尉遲寶琳說他手上握著你勾結族人的證據……”

  仆固沙摩冷笑一聲,歎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笙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和他對質,老將軍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蒙受不白之冤。”

  仆固沙摩道:“沒有用的,我勸秦校尉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

  “為什麽沒用?”秦笙義正詞嚴的反駁道:“我身為朝廷欽差,難道還無權過問軍機之事。”

  “還是沒有用的!尉遲寶琳一人手握涼州全境生殺之權,根本不會容你插手。”仆固沙摩搖了搖頭,黯然道:“更何況,你們漢人自古有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世人都寧願相信一個胡人是叛徒,卻不會懷疑一個漢人是惡人。”

  秦笙沉默了,因為仆固沙摩說的是事實。

  自古以來,漢人和胡人都是仇敵,這種仇恨可以追述到遠古時期的春秋戰國,那個時候,漢人為了抵禦胡人的入侵而修築了萬裏長城。漢時,更是發生了震驚天下的白登之圍,在那次危機中,大漢開國君主劉邦差一點就被匈奴人生擒,剛剛建立不久大漢帝國也麵臨亡國之危。

  此後千百年,漢人和胡人之間雖有和平共處的時候,但也總是戰爭多於和平,廝殺多於交流。

  就在十幾年前,大唐出兵漠北一舉覆滅東 突厥,漢胡之間的仇恨又變得尖銳起來。也難怪仆固沙摩會發出這樣的感歎。

  秦笙突然發現自己把想得太簡單了。

  牢房裏陰冷漆黑,還散發著一陣陣莫名的惡臭,仆固沙摩的麵容卻很平靜,平靜得無懼任何死亡。

  秦笙的聲音打破了平靜:“我有一個問題不明白,尉遲寶琳為什麽要殺你?”

  “因為老將軍知道他的秘密,而且準備揭露這個秘密。”不等仆固沙摩回答,薑沉舟已搶著道。

  秦笙半信半疑的看著仆固沙摩,隻見他默默點了點頭。

  薑沉舟又道:“那封密信是你送來的吧。”他說的密信就是前天一早秦笙收到的那張。正是它把二人引去了狼顧山,開始薑沉舟還以為是尉遲寶琳設下的陷阱。

  仆固沙摩還是沒有否認:“確實是老夫給你們的。”

  薑沉舟道:“狼顧山到底有什麽秘密?為什麽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們?”

  仆固沙摩歎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老夫本打算……”他沒有說下去,因為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喝罵聲。

  “混賬東西!整天就知道偷懶。還不快起來!”聲音是從門口傳來的,看來是有人在訓斥那兩個偷懶的獄卒。

  “是,小人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兩個聲音一起唯唯諾諾的回道,應該就是那兩個獄卒。

  “知錯?知錯有什麽用?要是出了事你們擔當得起嗎?”那人又罵道,不過聲音緩和了許多。

  “是是是,不過獄丞大人,裏麵關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啊?為什麽連你也這麽緊張?”其中一個獄卒忍不住問道。

  “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身份?我隻知道這個人叫仆固沙摩,是都督府派人送來的。我問你,都督府的人你惹得起嗎?”

  “惹不起!”

  “既然惹不起,就給我睜大眼睛,把人看緊!”

  “是。”

  聲音剛落下,一陣腳步聲便朝仆固沙摩的牢房走了過來。

  “你們快走!有人要過來了。”仆固沙摩道。

  秦笙一臉難色,她當然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但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薑沉舟也勸道:“天快亮了,我們走吧,再晚一點會被發現的。”

  秦笙無奈的點了點頭。

  “老將軍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這是秦笙最後說的話。她雖然這麽說,心裏卻很清楚要救他絕非一件容易的事。

  仆固沙摩之所以被關起來是因為他打算揭露赤水軍的秘密,而赤水軍的秘密又關係到尉遲寶琳的地位。一旦這個秘密被揭穿,想必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

  所以他才不惜冤枉仆固沙摩叛國,隻有仆固沙摩死了,他才能夠安心。

  秦笙身為朝廷欽差雖然地位崇高,卻沒有實權,她對這件事隻能過問,而不能插手幹預。一旦逼急了尉遲寶琳,他完全可以先斬後奏。

  身為封疆大吏,他當然有這個權力。此刻他之所以沒有這麽做,隻是因為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看。

  “你一向很聰明,有沒有想到什麽辦法?”秦笙問道,她問的是薑沉舟,兩人已回到客棧。

  薑沉舟為難的笑了笑,道:“暫時還沒有,我需要一點時間。”

  秦笙急道:“隻怕老將軍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看尉遲寶琳這幾天就會動手。”她一邊歎氣,一邊在房間裏來回的踱步。

  薑沉舟苦笑道:“就算是這樣,我也……”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頓了下來,因為一陣呼哨聲忽然響了起來。

  秦笙見他半天不出聲,問道:“怎麽了?你怎麽不說話了?”她當然不明白呼哨的含義。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累了,想睡覺了。”薑沉舟道,說著他又故意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現在他隻希望秦笙快點離開自己的房間。

  秦笙氣鼓鼓的離開了,她的樣子又氣又急。

  秦笙剛走,薑沉舟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窗戶,高大威正站在窗口。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看到他的笑容薑沉舟也笑了。

  “幸不辱命。”高大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