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 章
作者:綠藥      更新:2022-02-02 16:19      字數:3611
  【第七十八章】

  裴徊光也沒想到沈茴會這麽早醒來。

  他昨夜解了她腰間的係帶, 所為的,不過是早上醒來, 看她又發現自己弄髒了床褥, 紅著眼睛懊惱的模樣。

  為此,他提前起身,來到了盥室, 洗……

  洗這髒玩意兒。

  沒辦法, 他知她從小病弱又嬌養,別說這東西, 恐怕她連自己洗臉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就這樣被沈茴撞見, 裴徊光亦覺得有些不自在。

  ——這似乎不太符合他奸詐陰戾隻手遮天陰惻惻大齊第一奸宦的身份啊。

  不過既然被她看見了, 那就……

  “娘娘要是能多做幾個, 咱家也就能少洗幾個了。”裴徊光神色十分淡然。他將水中的月事帶撈起來, 放在旁邊的空盆裏, 起身舀水。清水倒進盆中,濺起些水珠來。

  沈茴向後退了一步。她低著頭,望著裴徊光修長的手握著月事帶, 仔細將上麵滴滴答答的水擰幹。她幾次想開口自己來, 可是雙唇好似黏在了一起, 讓她開不了口。

  她默默站在一邊, 望著裴徊光將洗淨的月事帶擰幹, 懸掛在窗下的橫繩上。窗戶開著, 涼風吹進來, 懸掛在橫繩上的兩條月事帶輕輕地晃著。

  沈茴迅速收回目光,小聲說:“那、那我去做早飯……”

  說完,她落荒而逃般跑出盥室, 往廚房去。

  沈茴自然不會做飯。可是她想著, 裴徊光何嚐不是養尊處優的人?他的吃穿用度何嚐不是身邊內侍仔細準備妥帖?他都能一早起來給她洗、洗……洗那個東西,那她也應該做些什麽才好。

  到了廚房,沈茴驚訝地發現灶台下燃著火。鍋裏已經在煮著東西了,熱氣騰騰的熱氣從鍋蓋的邊緣縫隙往外跑。

  沈茴想看看鍋裏是什麽東西,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找到灶台上的抹布。她將抹布折了折,即使隻是用來防止燙手,沈茴也將這一方抹布折得方方正正,才隔得老遠,將抹布扔到鍋蓋上。

  如此,她才試探著伸手,隔著抹布,去掀鍋蓋。她動作小心翼翼地,站得離灶台很遠,伸長了胳膊,生怕從鍋蓋四周縫隙流出來的熱氣燙了手。

  鍋裏是尋常的白粥。

  “娘娘要做什麽?”裴徊光站在廚房門口。

  沈茴嚇了一跳,偏鍋蓋也重,手一抖,鍋蓋從手裏落下來,她急急向後退,後肩撞到了架子。架子上懸掛的臘肉,被她撞得晃個不停。沈茴回頭看見了,趕忙伸手扶了扶。然後,沈茴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就想著……我也得做點什麽。”

  她急急又補充一句:“真正做點有用的,不跳什麽豔舞……”

  裴徊光邁進廚房,經過沈茴身邊,拿了長勺子攪了攪鍋裏的白粥,說:“糖。”

  這是讓她幫忙?

  有事情可以做,讓沈茴更安心些。她急忙應了一聲“好”,快步走過去,在灶台貼牆那一側的調料架子上翻找,將一個個鬆木調料盒的蓋子翻開查看裏麵的調料。

  沈茴端起一個裝著白色細碎調料的廣口罐,剛要遞給裴徊光。忽想到什麽,她用指腹沾了一點調料,放進口中嚐了嚐。

  鹹的!是鹽!

  好險……

  沈茴趕忙將鹽罐放回去,又翻找了一會兒,端起另一個同樣裝著白色碎末的調料罐,同樣用指腹粘了一點嚐一嚐。

  甜的,是糖。

  沈茴這才將白糖遞給裴徊光。

  裴徊光看了一眼沈茴翹著的手指頭,才接糖。

  裴徊光沒有再安排沈茴做什麽事情,沈茴茫然站在廚房裏,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她對廚房實在是太陌生了。沒有事情做,她不由將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

  鍋裏的白粥還要再熬一會兒,裴徊光立在窗下的案板旁,正在切菜絲。紅的、白的、綠的菜和瓜被他修長的指壓著,另一隻手握刀,將其盡數切成細絲。

  落在案板上的切割聲,噠噠噠噠,十分整齊。

  沈茴走過去,瞧著案板上被切成毫發般細的菜絲瓜絲,誇讚:“沒想到掌印的刀工這樣好。都說熟能生巧,掌印以前竟是時常自己下廚嗎?”

  裴徊光開始切豆腐。軟軟的白豆腐在他的刀下,唰唰唰,被切割得薄如蟬翼。

  他“嗯”了一聲,慢悠悠地說:“沒錯,熟能生巧。咱家以前切人骨、切人皮切多了,刀工自然好。就像人身體不同部位的切割方法和力道不同,這切割不同食物的方法和力道也不同。”

  沈茴本是彎著眼睛,心裏懷著點崇拜的心情望著裴徊光。聽了裴徊光這話,沈茴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裏。

  偏偏裴徊光說完之後,側首望過來,看著她笑。他手裏的動作切沒停,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切豆腐,即使不用眼睛看著,他切出來的每一片豆腐,依舊薄如蟬翼。

  噠噠噠,落刀聲一下接著一下,不急不緩。

  對著裴徊光的笑眸,沈茴尷尬地僵在那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

  此時,隔壁的院落裏正在說起昨天傍晚的事情。

  昨天傍晚,鬆桃過來時,隔壁鏢局的人都知道。他們沒跟過來,但是都很好奇鬆桃能不能將人搶到手,一個個躲在院牆牆角偷聽,將當時的情景偷聽了個七七八八。偷聽的那幾個人再將事情在鏢局內說一遍,鏢局裏已經傳開了。

  鬆桃丟了個大臉。

  有人挖苦:“哈哈哈,讓你動不動就搶男人,這下栽了吧?”

  一個年輕的小夥笑嘻嘻接話:“搶男人不算什麽,主要是鬆桃每次搶了男人都不負責到底,玩玩就將人甩了。老天看不過眼,這下跌跟頭嘍!”

  鬆桃將手中的劍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氣憤地說:“你們說夠了沒有啊!是,我鬆桃憑本事搶男人,膩了就甩。怎麽了?憑什麽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我就得從一而終?看不過眼,來幹架啊!”

  鬆梅坐在院牆角的小板凳上,一邊嗑瓜子兒,一邊小聲嘀咕:“竟胡掰掰。男人三妻四妾,還知道把小妾養到底哩。男人搶別人媳婦兒也是要被罵的。一碼是一碼,胡扯什麽哩……整日氣勢洶洶的,給自己冠個瀟灑美名……”

  鬆桃望過來:“鬆梅,你在那邊嘀嘀咕咕什麽呢?是不是又在說我壞話?”

  “好了!”趙三旺冷著臉。

  院子裏嬉鬧地人都站了起來,臉上神色也恭敬幾分。

  趙三旺黑著臉,他望向鬆桃,問:“隔壁那個郎君是裝的啞巴?”

  “是啊。我親耳聽見他講話了。”

  趙三旺覺察出不尋常。他沉聲說:“咱們這趟押的鏢可是大單子。平平安安將鏢壓到關淩,賺的銀子夠咱們吃一輩子了。”

  院子裏的人想起這筆膽子的酬金,臉上都有了喜色。

  趙三旺看一眼隔壁院落的方向,再繼續說:“以防萬一,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咱們連夜離開容陽。”

  他轉身進了屋,一直走到自己睡覺的裏屋,將牆壁上懸掛的一幅畫扯下來,推開暗門。原來這間屋子裏麵還藏了一間狹小的密室。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睡在密室的窄床上。

  萬順鏢局這次押的鏢,不是什麽重要財務,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當天晚上,萬順鏢局的人押著鏢,連夜離開了小院。就算是原本滿心想著搶男人的鬆桃,也以大事為重,隻是多看了一眼隔壁的院落,然後握緊手中的劍,跟著鏢局的人一起悄聲離開。

  原本裴徊光打算第二天早上帶著沈茴啟程起來容陽,卻因為沈茴忽至的月事,決定又多停留一日。

  ·

  傍晚,沈茴已不覺得腹痛腰酸身無力,她坐在院中的長凳上,望著天際的晚霞。想著明天就要離開容陽,離開這簡單的尋常小院,竟生出幾分不舍的情緒來。

  沈茴回頭,從開著的窗戶,望向站在屋裏的裴徊光。

  一刻鍾之前,一隻信鴿飛進小院,將密信送給裴徊光。沈茴還沒來得及送來的信上寫了什麽東西,便眼睜睜看著裴徊光捏著信晃了晃,變戲法似的,信鴿送來的信便燃了,成了灰。

  “我們明天什麽時候走?”沈茴問。

  “上午。”

  沈茴點點頭,回過頭來,重新仰起頭來,望向滿天的火燒雲。過了一會兒,她又轉過頭望向屋裏的裴徊光,問:“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麽?”

  還沒等裴徊光回答,沈茴緊接著又問了一句:“明天早上吃什麽?嗯……趕路的時候要準備的幹糧可都準備了?”

  裴徊光將寫好的信塞進信鴿腿上的信筒裏,將信鴿放飛,然後瞥向沈茴,道:“娘娘想出去轉轉,就直說。”

  沈茴彎起眼睛來,衝他笑。

  ·

  沈茴終於還是買了街邊露天的包子、米粉、烤肉,還有糖葫蘆。這些她之前覺得很不幹淨的東西。

  尋常百姓都是這樣吃的,那麽她應該也可以吃,不會吃了生病才對。

  “還要什麽?”裴徊光瞥著身側的沈茴,產生了質疑。身邊這個樣子的沈茴,還哪有半分養尊處優小皇後的模樣。

  “吃飽了。”雖然沈茴還想吃街角那家的烤鴨脖,可是她實在是吃不下去了。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沈茴聽見了小孩子的哭聲。

  “真慘啊,老張老來得子,還是三生子,竟沒有機會享福了。”

  “唉。也不知道老張得罪了什麽人。你們可沒看見,老張死狀太淒慘了。”

  “可不是嗎?都沒敢讓他的家人去看。聽說屍體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太嚇人了!”

  “也可憐這三個這麽可愛的孩子,這麽小就沒了父親……”

  沈茴聽著身邊人的議論,望向前麵經過的送葬隊伍。走在三麵的三個小男娃,傷心地哭著。他們一般高,長得也一模一樣。

  “我之前在客棧的時候,從窗口望向瞧街市的熱鬧,見過這三個小男孩。”沈茴說。

  裴徊光敷衍似地“嗯”了一聲,望著被人抬著往前走的棺木。

  沈茴歎了口氣,聲音悶悶地說:“不知道誰那麽壞……”

  裴徊光這才抬抬眼,瞥向蹙著眉頭的沈茴。

  誰那麽壞?

  咱家啊。

  裴徊光笑笑,口氣隨意:“該回去了。”

  裴徊光把沈茴帶回去,然後獨自一人又出去了,因為在容陽還有一個名單上的人,等著他去取命。

  裴徊光走了之後,沈茴坐在院中望著天邊的紅色一點點退下去,天色慢慢黑下去。她還是琢磨裴徊光去做什麽。

  淩亂的腳步聲,將沈茴從思緒裏拉了出來。

  崔寶靈帶著郡守府中的家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