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終幕之光綻放
作者:文笀      更新:2021-07-22 06:19      字數:7140
  映射著微光的符文陣盤旋在天玄城上空,除了剛升起那一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並在他們心裏留下震撼與華嚐外,稍後很快,就鎮定下來。

  ??未知的事物永遠不會給天玄城,乃至整個神域的人帶來任何恐懼。

  ??所有人都相信,隻要那座王庭還懸立在高空,隻要王位上還坐著女帝陛下,就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他們。

  ??陛下是所有人的光。

  ??光還照耀著大地,黑暗就永遠不會來臨。

  ??……

  ??人皇加冕儀式倒計時十八個時辰。

  ??平日裏一直不被允許外出的溫早見,在成為了正典授命賢人後,反倒可以自己活動了,還是女帝陛下特許的。

  ??要知道,當初也是女帝陛下下的令,不許她出那裁雨樓半步。

  ??陛下的心思,沒誰猜得透。

  ??溫早見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那身衣服,離開王庭,進了天玄城。她不許人跟著她,隨侍的看事就老遠地望著,生怕被瞧見了。

  ??天玄城裏人多了不少,但也還是不顯得擁擠,這座人口高度管製的城市,隻要管理體係還是完整的,就絕不會出現什麽問題,而隻要女帝陛下還在,管理體係就一直都是完整的。

  ??濁天下的城池不如清天下那般隨著人的意誌而變動,是隨統治意誌而變化的。這個按勞分配,按需分配的城中,統治意誌並不是指王庭的意誌,而是赫連瑄當初建立神域,布施的人性集合意誌,所有人有共同的目標,所有人的思想下限在同一個層次。

  ??曾經有人說,赫連瑄是在豢養天神族,她的行為的確可以這麽說。

  ??但數萬年的時間驗證了,在濁天下,她的辦法是唯一解。陸陸續續的,濁天下幾大族紛紛效仿,雖說始終趕不上天神族,但總不至於淪落到湛微末人的地步。

  ??溫早見久違地戴上了曾經破相時戴的半麵狐狸麵罩,露出點點鼻尖和光滑的嘴唇,一雙精神勢頭稍顯不足的眼睛,藏在麵具眼眶下,被一些陰影覆蓋,看上去像是窺伺光明的深淵。

  ??她站在環區的鐵塔之下,靜靜地望著繁華的天玄城遠方。這裏,不是她的家,但或許會是她最終的歸宿。

  ??藏在長袖裏的手微微握著,激蕩在建築物之間的靈氣風撩動她的鬢發。不知是在想些什麽,望著遠處,漸漸地,肩膀沉了沉,看上去像是卸掉了什麽重擔,也可能是終於決定放下什麽。

  ??一直這般,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她才轉過身,踏上歸於王庭的路,卻在石徑之間,偶然抬起頭,朝著某一處望去,見著兩個身穿黑紅衣袍,頭戴高帽的人從轉角處浮現出來。她知道這身打扮的人是赫連瑄的內衛,這不應該會吸引她的目光。

  ??但那兩人之間一人,臉龐棱角,眼角神韻,好像好像,她曾經所熟識的人。

  ??溫早見愣了神,這種身處異鄉,或許永遠回不去之際,忽然見著個和故鄉之人很神似的人的感覺,讓她鼻子發熱,有什麽東西要湧出來似的。

  ??天底下長的像的人很多,並非每一個相像之人都值得她投去過多的目光。但那轉角處的人,神奇地撩動她塵封已久的心,如同幹涸的大地,受了天上的甘霖。

  ??久違的情感,讓她變得不鎮定,不再是裁雨樓裏始終冷漠待人的宵魚姑娘。

  ??“請問……”她快步走上去,站在了葉扶搖和蘭采薇麵前,看著蘭采薇。

  ??請問……問些什麽呢?話到嘴邊,溫早見忽然這麽問自己。

  ??蘭采薇稍愣,然後問:“你在跟我說話嗎?”

  ??她看著麵前這個戴著半麵狐狸麵具的人,感覺她身上有種讓人安心的氣息。

  ??溫早見有些出神,沒有回答蘭采薇的話,隻是靜靜看著她。幽怨的目光順著麵具呈現一種氣場表現出來。

  ??蘭采薇有些疑惑,偏頭看著葉扶搖,小聲說:“你認識嗎?”

  ??葉扶搖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像點頭,又像搖頭,分不清楚。

  ??“抱歉。”溫早見回過神來,歉意道。

  ??蘭采薇想了想,搖頭說:“沒什麽。不過,你看上去不太輕鬆。”

  ??她有些想和這個讓她感到一絲安心的人說話。

  ??溫早見呼出口氣,摘下自己的麵具,問:“你認識我嗎?”

  ??蘭采薇仔細看了看溫早見的臉,然後與記憶裏自己見過的人匹配,但沒有誰符合這張有些憔悴的臉。

  ??她搖頭。

  ??溫早見眼睛裏的遺憾幾乎誰都能察覺到。

  ??蘭采薇很好奇,為什麽自己說不認識後,她會這麽失望,又問:“我是長得像你認識的人嗎?”

  ??溫早見勉強一笑,“是啊。”

  ??“我能知道那是你什麽人嗎?”

  ??素不相識的兩人,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羈絆。

  ??溫早見似乎反應不太快,也大概是精神狀態不好,愣了一會兒才說:

  ??“我一位好友的師妹。”

  ??沒有說話的葉扶搖微微眯眼,目光若有所思,悄悄退後一步,給予她們更多空間。

  ??“叫什麽?”蘭采薇問。

  ??溫早見嘴唇有些發幹了,“胡蘭。”

  ??蘭采薇聽著這個名字,頓了一下,隻是相同的一個“蘭”字,就讓她彌想多端了。

  ??會不會,這個人,認識的是失去記憶之前的我?她這麽心想著,內心漸漸有些燥熱,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

  ??“請問!”她吸了口氣,像是在鼓足勇氣。

  ??溫早見認真看著她。

  ??“你,叫什麽名字?”蘭采薇問完,垂下眼瞼。她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有種退縮的感覺,是在怕什麽嗎?

  ??溫早見輕輕一笑,聲音溫潤,如春露滴答,“溫早見。溫柔的溫,早已的早,見過你的見。”

  ??葉扶搖聽著她的介紹,心中自然而然浮現一句話:

  ??在曾經某個溫柔的日子裏,我早已見過你。

  ??想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蘭采薇細聲念叨溫早見的名字,然後抬起頭說:“我叫——”

  ??她正欲開口,葉扶搖忽然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蘭采薇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還是隱藏身份的狀態。她立馬歉意地說:

  ??“抱歉啊,早見姑娘,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我的名字。”

  ??溫早見搖頭,“沒關係。”

  ??“不過,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吧。”

  ??“嗯。”溫早見輕輕一笑。

  ??她正想再說話,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遠處的高牆上,如同站立的烏鴉,靜靜看著這邊。

  ??時間到了,她該回去了。

  ??低了低眉頭,她看著蘭采薇說:“很高興認識你,如果不是還有事的話,我會跟你好好聊聊的。”

  ??“有事要緊。”蘭采薇說,“下次再聊也可以。”

  ??“下次……”

  ??溫早見心道,沒有下次了。

  ??她沒有回答,徑直離去了。她不願意給人留下無期的期待。

  ??“對了!”蘭采薇忽然開口叫住溫早見。

  ??溫早見稍定,“怎麽了?”

  ??“你的那位好友,叫什麽名字?”

  ??蘭采薇其實也不明白,自己怎麽突然問這麽逾越的問題,但就是莫名問出來了。

  ??溫早見認真地看著她,過了幾息,溫柔一笑:

  ??“她叫曲紅綃。”

  ??說完,轉身離去。

  ??蘭采薇如同被奪了魂,僵在原地,看著溫早見的背影消失在遠方。

  ??僵了許久,溫熱的淚珠從她眼角滾落。她顫抖著轉過頭,看著葉扶搖,像小孩子一樣,哭著說:

  ??“師姐,她說,她說曲紅綃,曲紅綃啊。”

  ??葉扶搖呼出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會抱住蘭采薇,給予安慰與撫摸,但是現在,她隻想留一片安靜的空間給師妹。

  ??從浮生宮醒來後,蘭采薇麵對一直都是對過去和未來的恐懼,隻敢小心翼翼地活在當下,想不起以前,預料不到以後。葉扶搖曾在許多個夜晚裏,見她如同小貓一般蜷縮著睡覺,一丁點動靜都會讓她驚醒過來。

  ??竭力尋找遺失的過去,填補內心的空洞,“曲紅綃”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將其抓得牢牢的,似乎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這個名字以及其背後所代表的的一切。

  ??越是靠近這個名字,她就越是緊張,持續繃緊的情緒始終讓她處在精神高壓之下。

  ??這像是蓄洪的堤壩,溫早見那一聲“曲紅綃”打開了堤壩的閥門,於是,她的情緒,洪水一般湧了出來。

  ??……

  ??人皇加冕儀式倒計時十二個時辰。

  ??天玄城裏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列列禁軍忽然就從中心環區出來,排布在城中每一處守望塔,開始布置著什麽,每一處都跟隨著兩個異端巡查者。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外族使節團來到天玄城,被安排到中心環區去。

  ??上空本來已經安定的符文陣盤又開始旋轉起來,拖拽著霧藍色的光,繞著王庭一圈又一圈。而在王庭第三層的升神台上,那扇時之門嘎吱嘎吱顫動著,巨大的門扇一點一點向外張開,露出更多的虛無之相。

  ??在行宮中,赫連瑄進行著最後的推衍。

  ??事實上,到現在這個地步,木已成舟,再做推衍也不過是對儀式本身的一種尊重。她的意識散成濁天下漫天星辰,天上每一顆星辰都是她的眼睛,地上每一樣事物,都是她的耳朵。她俯瞰世間一切,聆聽萬物所有。

  ??……

  ??人皇加冕儀式倒計時八個時辰。

  ??東宮站在濁天下破天峰最頂端。破天峰筆直向上,十分鋒利,像一把刺破天穹的利刃,同著風雪一起,肅殺周遭一切。她身形似招展的旗幟,青黑色的頭發迎著風,宣示威嚴。

  ??站在這裏的她,永遠都不會是身居三味書屋,澆花撫琴的白薇。那隻是她神性之中的一抹剪影,存在過,但絕對無法代表她。許多曾認識“白薇”的人,尚還不能明白她作為曾經一個世界的優勝者所具有的能力。

  ??無一物可身臨這破天峰,更無法直視她的雙眼。

  ??她微微抬起頭,目光穿透厚厚的雲層與覆蓋在濁天下外麵那一圈虛空泡,與諸天星辰相對,與之對話。她腳踩著破天峰,同濁天下每一寸土地建立聯係。

  ??東宮與赫連瑄跨著一座天下,望見了彼此。

  ??在見著對方的瞬間,她們立馬知道,彼此要做什麽,徹底站在了對立麵。

  ??沒有一句對話,強如她們這個層次,也不屑於說些毫無意義的言語。任何大道理都是講給被統治階級的,而她們,作為完全不同的兩個統治者,再沒有多餘幹涉的情況下,衝突是必然的。甚至於,她們並不代表著立場,隻是單純的站在對立麵的角力。

  ??等待人皇降臨,是她們現在唯一的共性。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們各自切斷與諸天萬物的聯係,回歸本身。

  ??東宮站在山巔,麵無表情地看著遠方。她知道該怎麽做,也知道要做到什麽程度,但她不知道某個人會不會又插一手。想到這裏,她略微皺起眉。

  ??能讓她皺眉的事和人不多,某個人是最讓她惱火的。

  ??在濁天下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推衍,預估自己和某個人徹底走到對立麵的幾率有多大。在多次推衍中,她都發現,那個人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幹涉自己,隻不過幹涉程度不同。這令她感到疑惑和不安,那個人到底想做什麽,行為上到底又算不算是在阻擾自己。

  ??這種不透徹的認知,讓她很難以確定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站在這個世界立場上的。

  ??如果,他是使徒一方的……自己該怎麽辦?

  ??真的是使徒一方的話,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絕對對立者了。那麽她會殺死那個人,並親吻那個人。

  ??……

  ??人皇加冕儀式倒計時四個時辰。

  ??天玄城某族史館裏,葉撫和魚木站在一個火車頭麵前。

  ??火車頭是當初神域第一列火車的,現在退役了,就作為標誌物被放在族史館中,代表靈石渣工業的出現。旁邊放了個立牌,上麵簡要記載了靈石渣工業是如何被開創的,又經曆了多少次變革。

  ??葉撫很有一種以前在地球參觀博物館的感覺,倒是讓他找到了一點曾經的“味道”。不過,現在看來,這些味道,似乎也顯得不足道也了。

  ??魚木這段時間裏,性格發生了一些轉變,大體上雖然還是活波開朗型,但時不時就會化身多愁善感的軟綿女子,感歎一下落葉,憂傷一下殘紅。在對待與葉撫的關係上,她變得更加含蓄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把“喜歡”當做理所當然。

  ??這種轉變在那一趟火車過後,變得尤其明顯。

  ??她好似察覺到了一些什麽,於是本能地順應其做出了改變。不過具體是什麽,葉撫沒問她,她自然也不會主動說出來,變成一種有些曖昧的,若即若離,不去關注但始終存在,去關注了卻又找不到的“存在”。

  ??看到族史館某一部分記載,魚木忽然升起疑惑,轉頭問:

  ??“我感覺像這種靈石渣工業應該有更多的發展空間才是,是我的錯覺嗎?”

  ??葉撫說:“並不是。靈石渣工業完全可以呈現出另一副麵貌來。”

  ??“那為什麽……就像是,忽然在某個節點中斷了。”魚木有些迷茫。

  ??葉撫知道她說的這個節點是什麽。本質上是一種對能量的轉化,說通俗點就是將熱能轉變為其他能的技術。

  ??在地球,那是熱能轉化為電能,開啟了電氣時代。

  ??而在這濁天下,這個以過程被封鎖了。

  ??“你應該清楚,濁天下歸根到底還是修仙文明,這種靈石渣工業,隻不過是順應環境做出的調整。”葉撫說。

  ??魚木又問:“如果濁天下靈氣逸散速度持續加快,會怎麽樣?”

  ??“當然靈氣逸散到不足以在宏觀條件下形成靈氣風的話,那麽靈石渣工業會成為主流,迅速打開技術封鎖,開啟另一種類型的文明,這一點我之前跟你說過。”

  ??魚木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

  ??“世界規則真神奇啊。”

  ??葉撫瞥了一眼館外某個方向,然後說:

  ??“我們該出去了。”

  ??“去哪兒?”

  ??“看戲。”

  ??“又看戲啊。什麽時候你當一當主角唄。”魚木又大膽又難為情地說:“我當女主角。”

  ??“那樣的話,就隻是逢場作戲了。”

  ??“逢場作戲也行啊。”

  ??“別那麽卑微。”葉撫在前麵稍稍站定,然後沉聲說:“我從來都不是主角,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化作綠葉,襯托你這朵紅花。”

  ??魚木知道他話裏有話,但這個時候,不想接受這些,於是裝傻充愣地說:

  ??“你是在誇我漂亮嗎?”

  ??葉撫轉過身,“你知道嗎?”

  ??“什麽?”

  ??“你以前最討厭紅色的花。”

  ??“……”

  ??葉撫說完,大步離去。

  ??魚木看著葉撫的背影,努了努嘴,小聲嘀咕,“現在不討厭了。”

  ??……

  ??人皇加冕儀式倒計時結束。

  ??華麗的終幕之光,在天玄城上空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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