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化臻聽到病人的感受，心裏就已經有了基本的判斷，他看病人的情況不好，也不再多問，扭頭衝邵作辰說：“我們出去討論吧，讓病人好好休息。”

  按照規定，醫生一般是不能在病人麵前討論病情的，以免幹擾到病人的情緒。

  趁著大家都往外走，石磊才有機會觀察了一下病人。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患者，身上此時除了能看出虛弱外，哪還有半點“第一夫人”的架勢？

  床頭的儀器，顯示病人的體溫是38.1度，而且已經持續好幾天了。

  一般人如果燒這麽久，身體多少會出現津液幹枯的情況，比如口幹舌燥，麵紅耳赤，嚴重的甚至還會神誌昏迷。但石磊注意到，眼前這個病人沒有絲毫津液受損的跡象，剛才回答李化臻問題時，她的神智也非常清醒，甚至她的嘴唇，此刻還隱隱泛青。

  石磊的眉頭皺了一下，這說明病人雖然發燒，但卻不是大熱大燥之症，相反，她的體內還存在著寒氣。所有的醫生都已經出去了，石磊也不好做進一步的觀察，隻能跟在隊伍後麵走了出去。

  病房門一關，外麵的客廳就成了一個臨時的會診室。

  李化臻這才問道：“病人的排便情況如何？”

  “黃綠色稀水樣，多含泡沫，另外還伴有腸鳴症狀，頻率方麵，一天能有7到20次。”邵作辰答道。

  李化臻點頭，看來情況基本符合自己的判斷，他說：“病人的腸道，很有可能是被多種細菌感染了，先做個塗片看看吧。”

  邵作辰就捧出一份報告：“李老，這是我們之前做的結果，請您過目。”

  李化臻接過報告，扶了扶眼鏡，抖了兩下報告，手法極其嫻熟，就像很多大夫看CT片子前的習慣動作一樣，最後眯著眼睛看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放下報告，說：“看來我的判斷沒錯，根據塗片的定量和定性分析結果，原本應該寄生在腸道內的常駐菌，數量變得微乎其微。與此同時，卻檢查出了數量群體都極為龐大的過路菌，比如葡萄球菌、白色念珠菌和鏈狀球菌。很明顯，病人腸道內的菌群比例已經嚴重失調，這是非常典型的腸道菌群失調症。”

  邵作辰立刻露出欽佩之色，真不愧是中央領導的專職醫生啊，水平就是高！

  平時大家都說西醫難，究竟難在哪？

  就難在診斷的功夫上！

  隻要能夠確診，西醫對於所有病的治療，都有一套很標準的方案，你隨便找一個大夫來，治療的方案也大體不會有兩樣。

  考驗一名西醫是否優秀，最重要的就是診斷，李主任的這個結論雖然和軍區醫院醫療小組一致，但軍區醫院是在錯割一刀之後，才不得不改變結論，而李主任隻是看完報告，便一語中的，功夫深淺，高下立判。

  “我完全認同李老的結論。”邵作辰第一個表示讚同，其他的醫生，也紛紛表示認同。

  石磊心裏是暗暗讚了一下，如果隻用西醫的診斷方法，換做是他，也會是這個結論。石磊得到的傳承雖然是中醫，但並非完全不懂西醫，相反，從陳家先祖那接過來的西醫知識，比絕大多數醫生還要高明。

  周賀不甘人後，笑著誇道：“李老經驗豐富，目光如炬，再複雜的病症到了您手裏，那也是易如反掌，現在病情也清楚了，您就給定個治療方案吧。”

  這個馬屁讓李化臻十分受用，但他並不急著出方案，而是看著邵作辰：“抗生素用過了吧？”

  “用了，用到了規定量的二倍，但是......”邵作辰說到這裏，就搖了搖頭，表示抗生素療法對劉鳳珍無效。

  “那菌群促進劑呢？有沒有配合著一起使用？”

  “也用過了......”邵作辰再次搖頭。

  李化臻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抗生素無效，菌群促進劑也無效，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有點棘手了。

  眼下病人的情況已經非常危險，采用更溫和的保守療法，病人怕是等不及了，但采取激進療法，病人的身體又難以承受。

  倒是有一個速效療法，隻是......

  李化臻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叉在了腰上，然後緩緩踱步，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足足兩分鍾後，他停下腳步，問：“灌腸療法試過了嗎？”

  邵作辰的臉上立刻露出為難之色，要是一般病人，肯定早就用了，可現在病的是省委書記夫人，這種療法怎麽敢輕易嚐試呢？

  李化臻一看就明白了，他也知道邵作辰的難處，但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速效療法最為可靠，也是現在最佳的治療方案，便說：“病不諱醫嘛，還是爭取做一做病人的思想工作吧。”

  屋子裏的大夫全都不說話了，誰敢去做劉廳長的工作啊，能做通，也沒那膽子。

  日後省委書記夫人的病好了，隻要想起這事，肯定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到時候我們這些人還會有好日子過？

  邵作辰的肩膀也是往回縮了縮：“灌腸療法確實是目前的最佳選擇，隻是......不如這樣吧，穩妥起見，大家都發表一下意見。”

  “病情清楚無誤，還發表什麽！”李化臻大為不滿，從來都是他說了方案，那一定就是深思熟慮後得出的最佳方案，沒人敢質疑的。“此刻病人就躺在床上，而且病情危急，隨時有可能進一步惡化，你們準備討論到什麽時候？要是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誰來負責？”

  屋內噤若寒蟬，沒人敢回應。

  “行，你們要是覺得不好開口，我去跟病人講！”李化臻發了火。

  正在僵持，特1號病房的大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人輕聲說道：“省委戴書記馬上就到，大家準備一下，戴書記要聽取治療方案。”

  說完，他又專門叮囑了一句：“戴書記日理萬機，是百忙之中抽時間過來的，等會兒書記到了，大家簡短節說，與病情無關的，就不要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