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三個人都沉默不許。

  趙雲微怒目盯著小蓮。

  小蓮後背發緊，全身皆是冷汗，雖然不敢直視趙雲微，卻也不敢低頭躲開她的目光。

  至於陳文清，則是一臉錯愕地望著二人，時而瞧瞧趙雲微，時而看看小蓮。

  最後，還是陳文清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他抬手輕輕地扯動兩下趙雲微的衣角，望了小蓮兩眼，才低聲道，“娘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見過白鬆了。他絕對不是一個明明知道這銅礦有問題，還非要繼續經營之人。白鬆是個理智的人，隻要他知道這銅礦有問題，一定會第一時間放棄經營銅礦，哪怕是賠些銀兩，也在所不惜。”

  趙雲微一邊說著，目光還在小蓮的身上上下打量。

  “除非，有人逼他這麽做。或者說，他是不得不這麽做。”

  小蓮聞言，突然長出了一口氣，人也仿佛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後背一點點躬了下來，兩隻手搭在桌麵上，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手背上。

  瞧著小蓮這副樣子，便是她不說，陳文清也知趙雲微猜對了。

  “我……我也不想害他。”

  小蓮的聲音還打著顫抖，帶著幾分哭腔，結尾的每個字，都拖著音調。

  “可是，我沒有辦法！”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白鬆前去崔府，與崔淼商議銅礦之事。

  他在崔府之中等了足足三個時辰，都沒有見到崔淼。

  他哪裏能想到，彼時的崔淼，正在自己府中，與他心愛的小嬌妻，顛鸞倒鳳，翻雲覆雨，不知天地為何物。

  小蓮說起當晚的事情，還打著顫抖，不由自主地抬起一雙手，抱在胸前，“我……我也是沒法子。崔淼逼我。若是我不想法子讓白鬆繼續開墾銅礦，他就要將我們二人的事情告訴白鬆。我才被白鬆贖了身，過了幾日安生日子，我不想再回到青樓裏去了，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

  小蓮為了不讓白鬆知道她和崔淼的私情，隻能不斷地在白鬆的耳邊鼓吹開墾銅礦好處，而且還用自己的性命要挾。

  若是白鬆非要將銅礦還給崔淼，她便以死相逼。

  “如此折騰了一些時日，白鬆終於鬆口了。”

  可是，白鬆並不傻。

  小蓮前後態度反差如此之大，他早已經想到，背後定有小蓮的難言之隱。

  不管怎麽樣，白鬆終究是攬下了這個活計，兢兢業業，開墾銅礦。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白鬆便不大回府了。

  他一直都歇在礦上，逢年過節，也隻是送回銀兩，人卻再也沒有踏進小蓮的院中半步。

  小蓮說到這裏，淚如雨下。

  “我知道，他是怨恨著我。恨我不顧一切，不念及他的安危，非要讓他開墾這私礦。可我也是沒有辦法……若是被白鬆知道了我和崔淼的事情，大怒之下，一定會將我送進青樓的。”

  “難道，你就不擔心，若是哪一天，這私礦的事情被官府查實，查到了白家頭上。你身為白鬆的妻子，也難辭其咎嗎？”

  趙雲微盯著小蓮，沉聲問道。

  小蓮半仰著頭，右手在臉上隨意摩挲了兩下，才淚水擦幹，才揚動唇角，擠出一抹略顯無奈的笑容，“我擔心啊。於是，我問了崔淼。可是，崔淼告訴我，我和白鬆沒有婚帖，朝廷根本就不認我是他的正頭娘子。即便是有一日東窗事發，我也隻是個妾室，尚且能全身而退。”

  聞言，趙雲微也低下頭，一雙手搭在膝蓋上，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崔淼還真是煞費苦心。”

  小蓮才無心顧及那麽多，她望著趙雲微，急切地探出身子，問道，“趙姑娘，我……我和白鬆的確沒有婚帖。這件事情，不會真的牽連到我吧？我聽說，若是商籍家族，相公犯了事，這正頭娘子，是要被沒入官妓的。我……我算不得正頭娘子，自是不會被沒入官妓了吧。”

  趙雲微與陳文清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無奈地搖搖頭。

  看著二人這幅神色，小蓮更加焦灼起來。

  “你們說話啊。我到底會不會被沒入官妓？”

  “眼下還不好說。”

  趙雲微見小蓮急切不已，隻能如實相告，“死在礦上的這八個人，究竟死因是何，還有待追究。若是死因的確是因為私礦坍塌，那白鬆自是要負主要責任。到時候，隻怕你也難逃厄運。可若是，這八個人，並非是死於私礦坍塌，或許，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

  小蓮聞言，眼前逐漸模糊起來，語調之中，也打起了結巴，唇舌抖動，抿著下唇，“怎……怎麽會這樣啊……”

  言畢，小蓮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趙雲微與陳文清麵麵相覷，盡管兩人十分同情笑臉的遭遇，可事已至此，他們二人也是無濟於事。

  如今，唯一的路徑，便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好明細這起命案的責任人究竟是誰。

  想到這裏，他們二人皆站起身，望了小蓮一眼，便緩步離開。

  待到出了屋中，二人依稀之間，還能聽到笑臉放聲痛哭的聲音。

  “這女子若是遇人不淑，當真是一輩子的苦痛。”

  陳文清望了一眼屋內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長歎一口氣，沉聲道。

  趙雲微瞥了陳文清一眼，想到陳文清方才對小蓮那副溫柔模樣，心中便不由火起。

  “可這男子的心就如同大海之針，此刻是這個樣子，下一秒，誰知道會是什麽樣子呢？即便是出嫁之時，瞧著對方，處處都好。日子那麽久，難免有一日，他就變心了。”

  說著，趙雲微意有所指地別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陳文清，雖然落了話音，卻還是咬著牙關，目中也依舊有幾分怒色。

  陳文清不解地凝視著趙雲微，看了許久，才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娘子是在說我嗎？”

  趙雲微氣惱地跺了跺腳，雖然未曾開口，可心中卻已經將陳文清腹誹了一遍：這愣頭青，難道還非要自己將話說個清楚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