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蠻荒！人類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的蠻荒！

  那麽這歌唱之人……究竟是誰？！

  劍塵猛然轉身，身後空無一人。

  “……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蒼徑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

  歌聲時斷時續的從遠處的叢林深處傳來。

  歌聲悠悠，似乎蘊含著某種特別的能量，令得劍塵眼前略微恍惚了一下。

  待得劍塵清醒過來，再朝周圍看的時候，一切卻已經變了模樣。

  周圍那無數的山嶽猶如巨人一般，聳立在雲霧之中。東方升起金色的太陽，霞光照耀間，萬山青翠皆是在剛剛停歇的雨露中倒映，仿佛透過那黛色的水珠，能夠望見另一個世界。

  遍觀遠山，無數的枯藤在已經不知道曆經了多少歲月的老樹上纏繞，山腳下有清泉流淌。清泉所過之處，奇花瑞草、修竹喬鬆，其中還隱隱傳來悠遠的鳥鳴之聲。峰回路轉，溝壑萬千，青苔在雨水衝刷出的巨石上生長，巨石周圍有著芝蘭環繞。

  “起伏巒頭龍脈好，必有高人隱姓名……”

  劍塵環顧著這驟然一變的場景，不由得輕聲呢喃道。

  “好久不見啊，年輕人。不進來坐坐麽？”

  爽朗的笑聲從那林深之處傳來。

  這聲音很是熟悉，正是之前那歌唱之聲！

  劍塵隻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是邁開步伐，走入林中。

  但見得那林中竟是有一個樵夫，在那裏舉起斧頭砍柴，其頭戴鬥笠，身穿布衣，腰係環絛，足踏草鞋，手持鐵斧，腳邊放著一捆麻繩，顯得再普通不過。

  見得劍塵走來，他停滯砍柴，衝著劍塵咧嘴一笑：“不枉我等了這麽久啊，年輕人。”

  雖然這個樵夫的一切看起來都這麽簡單，那麽普通，但就單憑這言行，這無聲無息之間改天換地的手段，劍塵就不會將其當做一個普通人。

  他恭敬彎身道：“小子劍塵，見過前輩。”

  樵夫嗬嗬一笑：“不錯不錯，有些禮貌，比當年那隻猴子好多了。不枉我費盡心思讓你到此處來。”

  他這樣說著，隨意的指了指旁邊還散發著木頭的清香的樹樁：“坐吧。”

  一邊說著，他自己先在一邊的數樹樁上坐了下來。

  雖然有些沒聽懂樵夫的話語，但劍塵還是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待得劍塵坐下後，樵夫指了指劍塵的腹部氣海的位置：“男子之身，為元陽之軀。後隨著破身而逐漸失卻元陽，直到剩下一副臭皮囊，借助著些許生命本源了卻餘生。”

  “你以元陽之軀，從混沌中演化元陽真氣，此為正道。但這元陰真氣，你可曾演化出來？”

  劍塵很誠實的搖了搖頭：“陰陽天生對立，不曾演化。”

  樵夫搖了搖頭：“你天資無雙，為何卻也學那些迂腐之輩？須知嬰兒何來？嬰兒正是元陽之軀與元陰之軀在一起之後所誕生，為先天混沌。若是陰陽對立，混沌何來？”

  “也罷，你我有緣，我便教你一段話，你要牢記。”

  劍塵恭敬道：“請前輩賜教。”

  樵夫吟誦道：“借肉身而煉元氣，聚本源而築根基，融二氣而凝金丹，觀破繭而成元嬰，觀一界而蛻靈，融萬物而歸源，效天地而開一界，仿玄黃而遭萬劫，踏今古而證不朽。”

  他隻是如此吟誦，然而天空卻是驟然暗沉，雷聲震動，周圍的老樹枯藤也是搖曳著枝葉，仿佛聽得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而歡呼一般。

  而劍塵則是目光呆滯，仿佛完全失去了魂魄。

  樵夫吟誦了三遍，雷聲震動了三次，而後散去。

  劍塵雙目毫無焦距，眼珠之中光影閃動，直到半晌之後方才恢複清明。

  他起身對著樵夫鄭重施禮：“多謝前輩賜教！前輩大恩。劍塵沒齒難忘！”

  樵夫哈哈一笑：“無妨無妨，本就信手拈來之事。何須如此大驚小怪。”

  “就像這一切，究竟是幻是真……你可曾知曉？”

  劍塵搖了搖頭：“小子卻是不知。”

  樵夫嗬嗬的笑了起來。他舉起長滿老繭的大手，拍了拍劍塵的肩膀：“假作真時真亦假啊，哈哈哈哈……”

  一邊說著，他順手取過一邊的斧子，遞給劍塵，朝著之前他砍伐的那一株大樹指了指：“去罷，將這株大樹砍倒。”

  劍塵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接過斧子，便是來到那株大樹前，仿效著樵夫之前的動作，提起斧子砍了下去。

  “咚——”

  斧子砍在樹幹上，傳來沉悶的聲音。

  這聲音猶如雷鳴一般，在劍塵的耳畔炸響，劍塵的心神驟然恍惚。

  “……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

  樵夫的歌聲又一次響起。

  隻是，明明樵夫就在身後，然而這歌聲卻猶如是從天外傳來一般，虛無縹緲。

  “啪嗒——”

  一截被砍斷的枯藤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然而周圍的場景，卻已經是大變。

  ……

  劍塵猛然一驚，抬起頭，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他低著頭，望了望自己的雙手，手裏哪裏還有什麽斧子。

  他再朝著周圍望了望，木屋依舊是木屋，樹林依舊是樹林，煤油燈與衣服依舊落滿灰塵，柴刀與床鋪依舊整潔如新。

  他依舊是站在門口，仿佛剛剛打開房門。

  房屋之中的一切都沒有變……除開那桌上！

  劍塵快步走到那桌旁，朝著桌上望去，但見那桌上，正不斷有著文字浮現消失。

  “……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

  文字浮現又消失，縹緲的歌聲，似乎又從密林之中傳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劍塵眨了眨眼。

  “……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

  “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最後的歌聲落下，一切都和之前所見，一般無二。

  牆壁之上的所有紋路，都是在此時紛紛如褪色一般，逐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而煤油燈則是微微震動了一下，旋即火光搖曳起來。

  落滿灰塵的衣服也是微微震動了一下，灰塵散去。

  正是樵夫所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