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梓涵那“喃喃自語”的聲音，猶如是雷霆一般，炸響在大殿之中，震撼著所有人的心神。

  “鴻蒙鎖元陣的……符陣陣圖？！”

  這幾個字，猶如是漏風一般，從武乾那顫抖的唇齒間跑出。

  饒是他自命心神堅韌，卻也在這忽如其來的重量級信息麵前被震得頭腦發暈。

  原因無它，隻因為月梓涵給出的答案，實在是太過於離譜。

  “此言……此言當真？”

  武乾抱著最後一絲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的希望，已經泛起血絲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月梓涵。

  不僅僅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望著那醉眼朦朧的絕美身影。

  就連始終鎮定非凡的夏冰，都是懵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剛剛摸過那畫軸的雙手……

  這雙手，似乎莫名的金貴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月梓涵狀似隨意的點了點頭：“劍皇可是踏入了九龍塔第九層的人……此物也是他從第九層帶出來的……”

  話還未說完，那紅暈滿麵的美人便已經是醉倒在桌案上。

  “來人，扶公主殿下回避。”月皇淡淡的道。

  身為月梓涵的“貼身侍女”的紅顏二話不說，便是和旁邊隨時候命的女子將公主殿下扶起，告罪一聲，退了下去。

  無數人的目光目送著那玉手中的畫軸消失在大殿門口。

  月皇輕咳一聲：“有九龍塔之信物在先，有劍皇之使臣誠意在後，靈雀公主之婚約，便也算是定下了。在座的諸位，都是見證之人。”

  群臣舉杯高呼：“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在這山呼海嘯般的慶賀中，武乾暗暗的握緊了藏在袖子裏的拳頭。

  ……

  西域，劍王朝。

  劍塵望著冷冷清清的大殿，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

  除夕之夜，本該是親人團聚之夜。但他的親人……

  父親已經充滿疑點的隕落，不論存活與否，都無法出現在這裏。

  母親已經去世了很久很久，久到劍塵都快忘記了他的容顏……或者說，從未真正見過、記住過。

  劍風……也已經不在了……

  因為諸多製度的改革，在這除夕之夜，群臣並未像諸多王朝那樣，君臣同樂，而是各回各家，與妻兒共享天倫之樂。

  而劍塵隻能獨自一人，留在這冷清的大殿之中。

  劍塵丟下筷子，起身來到窗前，遙望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月。

  月明星稀，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這一幕，竟是恍惚的有些像是前世。

  前世的此時，他已經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階下囚，也迎來了作為階下囚的第一個除夕。

  那個除夕，已經篡位的劍風召他到大殿之中，兄弟二人彼此相顧，默默無言。

  彼時的劍塵，已經是被剝奪了所有希望的階下囚。

  彼時的劍風，已經是無法再回頭了的劍朝之劍皇。

  那應該是二人和平相處的最後一夜了。

  但現在，曆史已經改變，劍風已經不在，而他……也將承載起劍王朝的命運，繼續走下去。

  隻是這重生……現在看來，還是有著很多謎團的……

  “陛下。”

  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劍塵的思緒。

  劍塵轉身，就見到乞丐正站在門口。

  此時的乞丐，已經是換上了一件嶄新的黑色衣袍。那空洞洞的眼眶已經是被一條黑布纏繞，左臂處的袖管則是空空蕩蕩的。

  “嗯，坐吧。”

  劍塵隨意的說著，已經是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乞丐仿佛對這裏極為熟悉一般，輕車熟路的來到劍塵對麵坐下。桌上已經準備了碗筷。

  二人對坐，令得這冷清的大殿，竟是有了那麽一絲家的氛圍。

  “修煉的如何了？”劍塵夾了一口菜，細嚼慢咽著。

  乞丐明明雙目已經不在，卻仿佛從未失明一般，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神色：“按照你的說法的話，應該是築基境巔峰的墮魔者和二階高級的煉魂者。”

  劍塵輕輕嗯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對此感到意外。

  而乞丐卻似是想起了什麽：“你閉關了半個月，修為卻是增長到我都看不透了。能詳細說說你的修為境界麽？”

  他言語之間，似乎已經忘記了“陛下”這個稱呼，忘記了君臣之別。

  而劍塵卻似乎是對此並沒有任何意外一般的搖了搖頭：“分毫未動，隻是再穩固了一下根基而已。”

  乞丐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進階金丹境麽……也好，省的那群宗門偽君子又來說三道四。”

  劍塵對此不置可否，而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當初帶走你，成為了你師父的人，究竟是誰？”

  乞丐喝酒吃菜，動作有條不紊：“夢月。”

  “‘無麵人’夢月？”劍塵皺了皺眉頭，“他帶你去了天河宗？”

  乞丐搖了搖頭：“我被他帶出來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修煉寂滅魔瞳，和他沒有什麽接觸。”

  “還有，他似乎並不是天河宗之人，之所以留在天河宗，似乎是因為受人之托什麽的。但具體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嗯。”

  劍塵嗯了一聲，陷入了沉思之中。

  剛剛提到天河宗，劍塵腦海中卻是忽然靈光一閃，未來的迷霧似乎被驅散了些許。

  “雖然現在天河宗並不敢對劍王朝做什麽，但在元氣複蘇之後，就說不定了……天河宗睚眥必報，怎麽可能會將之前的仇怨如此輕易的放下……而元氣一旦複蘇，實力就會發生逆轉……”

  “我自認天賦卓絕，會被各方看重，但那些人在乎的是我而並非是劍王朝……”

  “元氣複蘇之後，王朝勢力與宗門勢力之間必定不可能輕易和解……”

  陷入沉思的劍塵眉頭緊皺，乞丐也並沒有去打擾他，隻是默默地喝酒吃菜。

  窗外，煙花綻放，熱鬧非凡。

  窗內，二人對坐，冷清莫名。

  ……

  “不得不說，你裝醉還是有一套的。”

  月白色紋路在牆壁上交織，泛著淡淡的銀白色光芒，將這間本該有些陰暗的屋子變得頗為明亮。

  紅顏慵懶的靠在椅子上，美眸似笑非笑的望著那以一個極為優美的姿勢“醉倒”在床榻之上的月梓涵，有些戲謔的道。

  月梓涵卻是絲毫不以為意，自顧自的提著銀色的酒壺，哪裏還有之前的半分醉意？

  她倒了一口酒之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那個什麽武王朝的五皇子，沒有死纏爛打吧？”

  “沒有。”紅顏強忍著笑意的搖了搖頭，“那五皇子在求娶親事不成之後，直接就是沉不住氣的走了，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話說，你這算是得罪了一朝皇子啊，看那個家夥小心眼的架勢，我估計這件事得上升到月王朝和武王朝之間的政治關係。”

  月梓涵卻是對此毫不在意：“隨便。”

  紅顏哭笑不得。

  月梓涵卻是望著她，眼神清澈：“對不起。”

  紅顏眉頭微皺：“何來此說？”

  “自然是因為那陣圖。”月梓涵聲音淡淡，聽不出其中的喜怒哀樂，“這陣圖是我們三人共同的成果，但我為了一己之私利，將其宣稱為我與劍塵的定情信物。就算最後事實被揭露出來，你與劍塵的聯姻之事也會受到阻撓的。”

  月梓涵說的都是事實，然而紅顏卻仿佛對此並不看重一般，緩緩地搖了搖頭：“政治聯姻之事，隻要別那麽在乎聲名，什麽都不是問題。因為這本就是工具與工具之間的結合，算不得真正的姻緣。”

  她這樣說著，忽然又望向月梓涵：“被當做政治聯姻的工具，你有想過反抗這種命運麽？”

  “反抗？”月梓涵呢喃著，那俏臉之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笑容。

  隻是那笑容，是如此的淒婉，如此的哀傷。

  紅顏望著月梓涵臉上那難得一見的笑容，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被那笑容刺痛。

  她猛灌了一大口酒，嗆得接連咳嗽了數十下。

  “這世間，哪裏有什麽真正的姻緣？能和一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男人相處一輩子，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福分了。”

  “自古有巾幗不讓須眉之說，但巾幗需要多努力，才能獲得須眉的地位？”

  月光慘白，月梓涵收斂了所有的笑容，朝著紅顏舉起了手中的銀色酒壺。

  分明已經醉意朦朧的俏臉上，似乎有著兩滴清淚滑落。

  “新年快樂。”

  ……

  “新年快樂。”

  這是乞丐離開之前，對劍塵說的最後一句話。

  對此，劍塵隻是淡淡一笑，笑容中有些說不出的自嘲。

  他隨手一揮，大殿之中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劍塵則是望著窗外的那一輪明月，有些失神。

  “不準備修煉了？”

  係統的聲音在劍塵的腦海中響起。

  劍塵搖了搖頭：“修為暫時是沒什麽精進的可能了。”

  係統哦了一聲，又道：“來一瓶？”

  “嗯。”

  劍塵嗯了一聲，順手打開雜物商城，從商城裏兌換了一瓶酒，打開瓶塞，灌了兩口。

  “咳咳……還真是……夠勁……”

  劍塵並沒有催動真氣消化酒液，隻是感受著那火辣辣的滋味從口腔順著食道滑入腹中，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好歹也是種花家出品……”係統嘟噥著，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與劍塵靈魂綁定的它，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此時的劍塵，情緒是十分的低落的。

  也對，即使再堅強的人，在這闔家團圓的時刻，隻能孤獨的坐在這裏喝悶酒，情緒也絕對高不起來。

  所以係統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默默地看著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獨自喝著悶酒。

  那酒本是給凡人準備的，然而有修為在身的劍塵，卻隻是喝了半瓶，便是已經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少年坐在窗前，望著天空中的明月，舉起酒瓶，大口猛灌。

  微弱的月光照耀下，似乎有兩滴清淚，從其眼角滑落。

  然而少年卻隻是對著那一輪明月，低聲道：“新年快樂。”

  快樂與否……又有誰知道呢？

  月光皎潔，照耀著西域那醉酒的少年，照耀著北域那醉酒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