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是不可能打起來的，這輩子不可能打起來的，也隻有來點兒外交黑話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這就是秦國的現狀。

  一場內亂，一邊坐擁秦國六分之五的領土，一邊有著天下第一的噬血軍，雙方膠著不下。

  於是局勢便接著陷入了詭異的平靜之中。

  ……

  “三哥，你覺得這次的內亂，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隻有著兄弟二人的寢殿裏，龍楓沉吟著道。

  正在琢磨詩句的墨耀瞥了他一眼：“說來聽聽。”

  龍楓道：“劍塵組建政閣，原本應該是一個秘密的行為，畢竟這是違反祖宗禮法的建製。按道理來說，劍塵一定會死死地壓著關於政閣的消息的。”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國的左右丞相居然還是知曉了這一行為，並且二話不說就是一通斥責。依愚弟的見解，除非是真正鬧翻了，否則怎麽能這般撕破臉皮。”

  墨耀哈哈一笑：“四弟啊，你這想法，偏偏是弄巧成拙了！”

  龍楓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墨耀將手中的書卷放在桌上，將龍楓拉到了地圖邊。自從那日坦白心跡之後，二人的關係確實是越來越好了。

  但見墨耀指了指地圖上的秦國：“四弟，我且問你，你在思索秦國的這一次言語交鋒時，是不是下意識的認為，這其中肯定暗藏著玄機，否則以劍塵的智慧，絕不會公然做出偽造痕跡這麽明顯的內亂證明。正是因為急迫，令這次的言語交鋒顯得粗糙，反而是以假亂真的最好證明？”

  這話語聽上去有些繞，但是龍楓卻是第一時間點了點頭：“正是因為這次的交鋒與我們之前的猜測太過吻合，我方才有一絲不解，認為之前是中了圈套。”

  墨耀笑著搖了搖頭：“父皇之前才說，讓你分析時不要流於表麵，你現在便是思考的反而變得太多了。”

  龍楓對著墨耀恭敬施禮：“還請三哥賜教。”

  墨耀笑了笑：“分析事情，往往要從做事的人出發。譬如這次的內亂始末，皆是因為劍塵。那麽，依照劍塵的性格，他會怎麽做？”

  龍楓若有所思。

  墨耀接著道：“一次兩次或許還不太明顯，但是在這三個月以來，縱觀秦國的每一步行動，便會輕易地發現，劍塵每一次的行動，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簡而言之，就是走別人想不到的、或者認為不可能通暢的路。”

  “這樣的風格，一言以蔽之，便是陽謀。劍塵做的所有事情，即便猜到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他已經設計好的陷阱。”

  “而這次的內亂，隻要稍微會分析一些，便是都知道這是一場秦國自導自演的戲。但是呢？知道又如何？即將聯合起來的諸多勢力還是因為共同目標沒有了威脅而主動散去。因為什麽？因為誰也不敢去賭。因為賭輸了的代價，他們接受不起。”

  “而退一步講，這場自導自演的戲，本就證明了秦國不願惹是生非的態度。這樣一來，會針對秦國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因為不針對秦國，秦國自然不會打上門來。而針對秦國，秦國卻真的有可能前來要命。這孰優孰劣，自然是一目了然。”

  “以勢壓人，卻又令人真假難辨，更是表明了自己不卑不亢的態度。這便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所以說……”龍楓瞪大了眼睛。

  “所以說，這是秦國再一次表明態度：我不想惹人，所以你們最好也別惹我。”

  龍楓愣了半晌，方才是長出了一口氣：“天下怎麽會有這種絕代智謀……”

  墨耀將一杯在他愣神的時候沏好的茶遞給他：“因為所有人都有腦子，但是真正會用腦子思考的卻是沒有幾個。”

  “而劍塵，恰恰是最會思考的那一個。”

  ……

  荒郊野外，深山老林之中，兩道身影各自站在一塊岩石之上，望著眼前的那株參天大樹，默然無語。

  其中一道身影身披白色兜帽長袍，那白淨如同女子一般的左手上，拖著一座很是破舊的七層黃金寶塔。

  破舊的七層黃金寶塔並不美觀，甚至有所殘缺，那原本應該是精美之極的塔尖，和那原本應該厚重沉穩的塔座，都是消失不見。隻留下那遍布著傷痕的塔身，在透過斑駁的樹影的陽光的照耀下，反射起一層黯淡的金黃色光暈。至於其那粗糙不平的表麵，倒是因為這黯淡的金黃色光暈而得以被掩蓋。

  至於這白袍兜帽長袍身影本尊，其麵容身形都是被完美的隱藏在長袍之下，一如那中性的聲音一般，令人甚至無法分辨其究竟是男是女。

  而另一道身影……

  他身形枯瘦如柴，已經是爛的不成樣子的黑色長袍在他身上隨著風一陣晃蕩，遮掩在兜帽的陰影下的麵容看不分明，全身上下滿是褐色的印記，像是已經幹涸了很久的血跡。

  這幅樣子，比之那乞丐，也是強不了多少。

  但那周身，卻是繚繞著恐怖的氣息，那是血腥的味道。

  簡直像是從地獄中殺出來的一般。

  “還記得這裏麽？”

  白色兜帽長袍身影說著，中性的聲音波瀾不驚，平淡如死水。

  “記得。”

  兜帽下的陰影中傳出沙啞的聲音，沒有絲毫生機，像是一個已經滅絕了人性的屠夫：“這是我初次修煉《寂滅魔瞳》的地方。最後我成功的控製了那些血滅蟲，代價是一隻手臂。”

  他用最平淡的口吻說著最血腥的事實，仿佛那不是一隻手臂，而隻是一根頭發。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似是笑了一聲：“一個月以前，你在這裏選擇了磨難。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僅僅一個月以後，你便會再次回到這裏？”

  “乞丐”搖了搖頭：“屬實不知。”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指了指遠方：“那你可知道，後天周易秘境已經開啟，而劍塵，正在為劍王朝爭奪氣運？”

  “乞丐”沉默了一下，方才是接著道：“與我何幹？”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聽到這屬實不客氣的回答，卻也不惱，接著道：“那你可曾用寂滅魔瞳，看到不一樣的命運軌跡？”

  “乞丐”沉默了很久，方才是道：“看到了。”

  “說來聽聽。”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佇立在那裏，像是一株參天大樹。

  “乞丐”聲音沙啞：“在我看到的命運軌跡裏，劍塵並沒有做出那麽多的事情。他在夜襲的當晚，便是被捉拿了下來。”

  “而之後，劍風坐在皇位上，親手葬送了劍王朝，自己也死於非命。”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笑了笑：“你莫非以為，《寂滅魔瞳》可以窺測命運的說法是假的？不然你所看到的為何與現實完全不同？”

  “乞丐”沒有吭聲。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屈指輕彈了一下手中的黃金寶塔：“那是因為，命運軌跡被改變了。而你所看見的，方才是既定的命運。”

  “乞丐”身影一抖：“什麽意思？”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輕笑道：“現在的劍塵，其實是在你看見的命運軌跡裏死去的劍塵。換句話說，他重生了。所以，你為何落到這步田地，你可明白了？”

  “乞丐”沉默了片刻，道：“重生這種事情，真的存在麽？”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想了想，道：“莊聖夢蝶，蝶夢莊聖，誰知道呢？我隻知道，是我親手送他去輪回的。”

  “乞丐”身形又是一抖：“師父，你……”

  白色兜帽長袍的身影抬手，製止了他的話語：“好奇心害死貓，去吧，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是！”

  一白一黑兩道身影的身軀漸漸透明，殘影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