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 猜忌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585
  (謝謝Coco打賞)

  大妃的死訊和其兄伏念的病倒,讓赫蘭墨決定撤兵。

  他留下右賢王赫蘭益健率領所部繼續留在西域,守住那些奪到手的鐵礦,鎮撫那些已經臣服的部落。

  又命右骨利侯押送這次從薛延部劫掠的牲畜、財貨,以及俘獲的人口、工匠,在後麵慢行,並讓神鷹騎殿後。

  赫蘭墨親率虎豹騎先回拉塞幹草原。

  他事先派人知會葉姝,不要出城來迎接他,他麾下有許多莫槐部落的士兵,他怕這些士兵見到殺他們居次(公主)的凶手,會情緒激動。

  到了王城外的草原,遠遠望見黃塵席卷,旌旗如雲,留守王庭的左賢王率領麾下騎兵出城三十裏迎接可汗大軍。

  與左賢王並肩騎馬在最前列的居然是身穿銀白獵裝,騎著雪白駿馬的柔妃。

  一身雪白的她宛如踏雲而來,輕盈地飄下馬背,默默站在那裏迎候赫蘭墨。

  赫蘭墨先和左賢王赫蘭茹圭見麵,和他交談了幾句,才將目光移到旁邊的柔妃。

  柔妃發髻上簪著白色絹花,顯然在為大妃戴孝。一身素白越發顯得肌膚潔白,容色清麗,唯有一雙眼睛紅紅的,應該是剛哭過,格外讓人憐惜。

  赫蘭墨攬過她的腰身,低聲問:“你父親也到王庭了?”

  “是。”柔妃輕聲答道,春水般的眸子浮起一縷悲傷,“可汗放心,臣妾已將父親勸好了,他知道此事是姐姐不對在先,姐姐謀害可汗子嗣,又收買巫師作法詛咒可汗,還冤枉可賀敦私藏罪犯……”

  說著抬眸拂了左賢王一眼,左賢王連忙說:“正是,小王接了可汗黑木令,旨在捉拿那桓的妻兒,不想卻被龐淵救走。小王正苦於無法向可汗交差,大妃便派人來說,她在可賀敦的斡兒朵看見了那桓的妻兒,故而小王不得不帶兵前往搜捕……”

  “茹圭,你沒有做錯。本汗一向信得過你!”赫蘭墨拍拍左賢王,又轉首輕輕攬住柔妃香肩,“辛苦你了,可賀敦惹出的禍事倒讓你來善後。你既然能勸好你父親,那麽你大哥也交給你了。”

  言畢指了指身後大軍:“你大哥在後軍,自他收到你姐姐死訊便一直病著,你好好勸一勸他吧。”

  柔妃答應下來。當晚,莫槐伏念來到柔妃的宮帳區,莫槐仁信也在,父子倆見麵,免不了抱頭痛哭。

  柔妃也在一旁用絲絹拭淚。

  大妃的靈前昏燈搖曳,香煙繚繞,莫槐氏一家圍坐在一起商議。

  莫槐伏念堅持要為大妃報仇,讓可賀敦付出代價。

  莫槐仁信卻隻是搖著那顆禿頂的肥碩腦袋,嘶啞蒼老的聲音沉緩升起:“怎麽報仇?阿月(大妃)的貼身侍女彩虹出麵作證,說阿月收買可汗的心腹女奴,讓她構陷可賀敦,導致可賀敦的孩子被拿掉。又有巫師出來作證,說阿月收買他作法詛咒可汗……”

  伏念大喊起來:“可汗偏寵可賀敦,為了幫可賀敦脫罪,威逼利誘彩虹和巫師出來作偽證,栽贓我妹妹!”

  “你……”莫槐仁信指著兒子,氣得胡須顫抖,老淚縱橫,“你自己的妹妹犯下這許多罪孽,你倒反咬可汗,你脖子上長的是牛腦袋嗎!——你問問阿柔吧!”

  柔妃低聲對大哥道:“姐姐她確實做過……她收買敏合栽贓可賀敦,收買巫師詛咒可汗時,我都在旁邊……我也勸過她不要做這些蠢事,可惜她不聽……”

  突然,大妃靈前的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嚇得柔妃一哆嗦, 恐懼地朝大妃的靈位望了一眼。

  莫槐伏念伏地痛哭,缽大的拳頭一下下捶在地上:“妹妹,你糊塗啊!怎麽能做這些糊塗事!”

  哭了一會,伏念驀地抬首,抹了抹淚:“可是,就算妹妹犯了錯,也該等可汗回來處置,豈能由可賀敦私刑處死?”

  “可賀敦那邊給的說法是阿月懷刃刺殺。”仁信唉聲歎氣。

  “那還不是由得那賤貨說!”伏念悲怒。

  “聖狼衛欽陵為可賀敦作證了!”

  “聖狼衛還不是秉承可汗的意誌,可汗有意護著可賀敦,聖狼衛當然千方百計幫可賀敦脫罪!”伏念仍然悲怒不已,“咱們莫槐氏對可汗有擎天之功,妹妹她罪不至死啊!”

  仁信做了個手勢示意兒子稍安勿躁:“我和阿柔商量好了,以可汗對可賀敦的寵愛,我們不能指望可汗治可賀敦的罪。我們隻能要求可賀敦交出那個殺死阿月的女官。”

  “若是可賀敦不肯交呢?”伏念悲憤欲絕地質問,“我聽說可汗幼時曾受那個女官恩惠,如果可汗也想要庇護她呢?”

  “那我們就請求可汗……”仁信看了傾國傾城的小女兒一眼,“廢黜那個晉國妖婦的可賀敦之位,讓阿柔正位為可賀敦!如今晉國已經和野利國撕破了臉,咱們聯合各部酋長一起向可汗籲請!”

  這是仁信和小女兒早就商量好的。大妃也好,阿柔也好,都是仁信的親生女兒,若他能借大女兒之死,將小女兒推上可賀敦之位,日後他的兩個外孫都將是無可置疑的汗位繼承人。

  隻是,仁信不能確定,長子伏念是否肯答允,因為大妃是伏念的同母妹妹,柔妃卻是異母妹妹。

  柔妃緊張地望著大哥,掏出絲帕擦著眼淚道:“大哥,若我能成為可賀敦,我必將大權握在已手。日後可汗出征,便由我鎮守王城,到時候我就可以為姐姐報仇了!”

  伏念一凜:確實是這個道理。他看了一眼這個一向並不親近的異母妹妹,發現一身重孝的她在燭光下淒美豔麗,不可方物。

  “好吧,為阿月報仇的事,日後就要靠小妹你了!”伏念紅著眼睛悲聲道。

  “大哥放心!我是莫槐氏的女兒,必為部落前程竭盡全力。”柔妃眼底灼灼的野心映著跳躍的燭火,明熾如烈焰。

  ————

  葉姝收到阿墨派人傳來的消息,他將到達王城,讓葉姝不必去迎接,就在宮帳裏等他。

  可是赫蘭墨回到王城好幾天了,都沒有來她的宮帳,她讓欽陵去打探消息,欽陵回來說,可汗讓她在宮帳等著,不要走出宮帳區一步。

  葉姝知道現在形勢對自己很不利,哪裏還敢走出宮帳區。

  這天,終於來了個狼衛,說可汗今晚會來可賀敦的宮帳,讓可賀敦準備著。

  葉姝讓禦廚準備了一大盤熱騰騰的手抓羊肉、一疊精致的麵餅和滿滿一壺馬奶酒,精心梳妝後,就倚在桌案邊忐忑不安地等候,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

  然而一直到晚膳都放涼了,又熱了兩遍,才聽到那聲傳報“可汗駕到——”

  葉姝惶恐地站起身,眼中含滿複雜的淚水,透過朦朧水光望去,隻覺走進來的男人有些陌生,半年沒見麵,卻像是隔了一輩子那麽長。

  侍女趕上去替赫蘭墨脫掉玄狐大氅,阿墨隻穿一件金色滾邊的紫緞長袍,英俊的臉籠著一層陰霾,龍行虎步而入。

  宮帳內的下人全都退了出去,隻剩鎏金青銅枝形燭台上幾十枝蠟燭燃燒的輕微聲響。

  “阿墨哥哥……”葉姝淒然喚道,一時間隻覺萬千委屈湧上心頭。

  阿墨一眼看到她,刹那間湧起無盡疼愛與憐惜,然而他很快硬起心腸,在桌邊坐下,沉了臉道:“我給你講過,不管查到什麽,先不要伸張,等我回來再處置大妃,你為何就是不聽?現在好,惹下這等大禍,莫槐仁信都從東邊千裏迢迢趕來了!”

  “是大妃跑到左賢王那裏誣告我,說我窩藏那桓妻兒,然後慫恿左賢王帶兵圍了我的斡兒朵!她都欺上門來了,我還不能反抗麽!”葉姝無比委屈,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掛在嬌美的麵龐。

  “你不派龐淵去救那桓的妻兒不就沒有這事了!”赫蘭墨極力壓抑著怒氣。

  “那桓的夫人對我情深義重,我當然要救她!”葉姝用手背一抹眼淚,仰麵直視他,大聲爭辯。

  “那桓把我的兵力部署,透露給晉國瑤池大都護,導致曷魯從一條無人把守的隘口翻越天山,回到了薛延部故地!之後那桓又親率大軍從我後方襲擊,逼得我不得不撤軍!這就叫情深義重?!”赫蘭墨再也無法抑製胸中升騰的怒火,狠狠一掌拍在桌案。

  鬆木矮桌瞬間塌陷碎裂,盛滿羊肉和麵餅的大盤打翻在地,摩羯紋的銀酒壺滾落下來,乳白色的奶酒在織金寶相花紋間蜿蜒流淌。

  葉姝嚇得一顫,卻仍倔強地抹著淚道:“那是你們男人的事,我管不了。我隻知道,那桓的夫人對我很好,那桓的兒子很可愛,所以我要救他們!”

  “真的嗎?你真的隻是因為那桓的夫人對你好,那桓的兒子很可愛?”赫蘭墨突然沉沉發問,眼底有一層森冷的寒意彌漫開。

  “你什麽意思?”葉姝猛地抬頭。

  “那桓一向深愛妻兒,他敢於義無反顧投降,顯然是出征前就得到了你的承諾,承諾為他保護妻兒!不是嗎?”赫蘭墨眼底有針尖般的細碎寒芒迸出。

  “沒有!我沒有!”葉姝用力甩開飄垂到頰邊的鬢發,尖厲地喊叫。

  “真的?”赫蘭墨眼底浮起嘲諷的冷笑,臉頰肌肉微微抽動,“那桓的副將告訴我,去年那桓追擊赫蘭真到南部邊境,遇到了晉國大將呼延緒來救赫蘭真。

  呼延緒麾下有位小將似乎認識那桓,那位小將一邊和那桓廝殺,一邊勸降那桓,說先可汗不是赫蘭真弑殺的,而是死於我的陰謀……

  那桓當時並未反駁那小將的勸降之言,顯然他信了。那時他就有投降之意,隻不過當時妻兒在我手裏!

  他回來後肯定和你達成了某種協議——他投降你們晉國,而你為他保護妻兒!”

  “沒有!沒有這樣的事!”葉姝淒厲地大喊,淚珠滾滾而下,“這都是你自己的猜測!你拿出證據來!”

  赫蘭墨一把扯住她的衣襟將她拖到自己眼皮底下:“那個勸降那桓的小將就是你的奸夫慕奎!這不是你們商量好了的麽!你還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