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妃確實糊塗，竟和阿須拔那頭惡狼混在了一起……”赫蘭真提起那個丟人的母親，隻覺胸中一股濁氣翻騰。

  慕奎有些心虛地避開視線，他也曾和別人的妻子偷情，盡管他對師傅是真心的，但是在外人看來這始終是不光彩的。

  “不過……”赫蘭真的神情忽然有些惻然，“她也是個可憐人，從未得到父汗的愛憐……”

  赫蘭真用力咬了咬牙：“母妃和阿須拔的事情被父汗發現之後，父汗一直隱忍不發。那年，父汗要幫你們晉國皇帝打高句麗，他臨走前把守衛王庭的重責交給赫蘭墨，叮囑赫蘭墨要注意我母妃和阿須拔二人。”

  “先可汗把自己偏妃的奸情告訴了赫蘭墨？”

  “正是。我父汗剛走，赫蘭墨就把父汗發現偏妃奸情的事故意透露給阿須拔，並且還挑撥阿須拔趁父汗帶走了重兵，幹脆把汗位奪了！”

  “可汗，你如何知道是赫蘭墨挑唆的？”慕奎問道，清秀的眉目間透出幾分冷銳。

  “父汗殉難後，右賢王打敗了阿須拔，扶立我稱汗。右賢王俘獲了阿須拔的心腹，那心腹告訴右賢王，阿須拔是聽了一名王庭屬官的挑唆，那名屬官是赫蘭墨的人！可是，那屬官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慕奎默默聽著，低垂的長睫毛被大風吹得像蝴蝶展翅欲飛。

  赫蘭真又道：“還有，當年阿須拔兵變時，守衛王庭的是赫蘭墨的虎豹騎。父汗帶走了嫡係的狼師，隻留了最精銳的狼衛守護可賀敦（阮湘）和可賀敦的子女。

  赫蘭墨的虎豹騎曾經幫父汗滅迭次部、降服東邊諸部落，是一支身經百戰的精銳鐵騎，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那麽快就被阿須拔攻下了王庭，俘獲了可賀敦和她的長子、次女？

  據說那天赫蘭墨敗退到可賀敦的氈房，對可賀敦說：‘可賀敦，虎豹騎頂不住了！請可賀敦把小王子交予屬下，往南去投奔晉國，屬下拚死也要為可汗保住這一脈骨血……”

  慕奎聽得驚心動魄，心底一層層寒意直透出來：“赫蘭墨此人真是可怕，先可汗對他恩重如山、視如己出，不僅收他為養子，還封他為大王子，賜姓赫蘭氏，重兵相與，待以腹心，他為了一己野心，竟如此以怨報德！”

  赫蘭真慘淡一笑：“父汗正因為他是養子，沒有赫蘭氏的血統，所以才從不防備他。父汗就防著我和三弟，生怕我們奪了他心愛的小兒子的汗位。卻沒想到，他在自己身邊養了一頭惡狼！

  赫蘭墨何等狡詐，他早就看穿了父汗的弱點，所以他把我幼弟牢牢握在手裏，以我幼弟的名義收複故土。再加上你們晉國皇帝為我父汗複仇，殺了統領東邊草原的阿須拔，削弱了室韋部、烏矢部等東邊部落，讓赫蘭墨撿了個大便宜！”

  慕奎不住點頭，默默抬目望向遠接天際的草浪，碧綠的草煙映入他清澈的眼底：“赫蘭墨是一代雄傑，可汗不該失去薛延部這個盟友！”

  提到這件事，赫蘭真不禁扼腕長歎。

  他畢竟年輕氣盛，去年薛延部首領在晉國冊封下稱汗，赫蘭真一怒之下挑動薛延部治下的幾個氏族作亂，把薛延部可汗曷魯徹底惹惱了。

  “如今薛延部和赫蘭墨已經聯姻，曷魯要把他最心愛的小女兒，有‘天山雪蓮’之稱的西域第一美人雅楠公主，嫁給赫蘭墨……”赫蘭真氣恨地拔起一根草莖狠狠扯斷。

  慕奎淡淡一笑，好似潺潺溪流自山澗流淌而下：“可汗勿憂，卑職有一計，能幫可汗重新修複與薛延部的關係。”

  “莫非是劫持薛延部的和親車隊，不讓這樁聯姻成功？”赫蘭真灰眸一睜。

  慕奎大笑：“可汗已經有了一個薛延部公主，難道尤未滿足？搶親隻會惡化你與薛延部的關係，促成曷魯和赫蘭墨聯手來攻打你！”

  “本汗隻是開個玩笑而已！”赫蘭真年輕英俊的臉上也揚起了大笑，“先生請講！”

  “此計放在後麵再行。”慕奎手往下一壓，抬目直直盯著赫蘭真，“目前可汗應該最先修複的是和大晉的關係！”

  赫蘭真臉色一黯：“姐姐她……”

  慕奎忍俊不禁：“可汗對攝政王妃有一種莫名的懼怕啊？哈哈……”

  提到阿薈，赫蘭真就縮起了肩膀，他從小打不過赫蘭薈，每次比賽摔跤都被赫蘭薈騎在身上暴揍。

  “可汗無論如何要給你姐姐寫一封信，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一遍，不管她信不信。卑職為你寫這封信，你照著抄就行。”

  “可是姐姐已與我絕交，晉國目前拒納本汗派出的使者，這封信怎樣才能送到姐姐手上？”

  “有一個人可以代為轉交。”

  “誰？”

  “大晉的鹹宜公主（葉妘）。”慕奎的俊目裏綻出光彩，“此次大晉派往東野利汗國的使團裏就有鹹宜公主，她將跟隨使團去看望她姐姐。”

  “可是我根本無法接近晉國使團，弄不好就成了襲擊大晉使者，屆時更加與大晉交惡。”

  “卑職願親自為可汗跑一趟，把信交到鹹宜公主手裏！並且為可汗向鹹宜公主說項，求鹹宜公主為可汗向攝政王妃美言幾句！”

  赫蘭真以手按胸，深深地一躬：“如此多謝先生，本汗得先生，如先主得孔明！”

  “可汗讀過三國？”

  “正是，我受父汗教誨，平日常讀你們漢家典籍，而且我聽說赫蘭墨精通漢文化，尤其通讀兵法韜略，本汗不想輸給他！”

  你不會輸給他，我會幫你打贏他！我一定要戰勝他！

  慕奎心潮澎湃，望向遠方，大風吹起一圈圈碧綠的波浪從遠天之際層層疊疊遞送過來，仿佛一張巨大的綠色絲帛在舞動，耳邊是綿綿細雨般不絕的沙沙聲。

  師傅，你選擇他，是因為他比我更強大，更有能力嗎？

  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不比他差！

  ————

  葉姝立馬城外，望著使團的車隊逐漸融入草浪盡頭，葉妘紫色的帷帽仿佛一朵紫色花瓣隨著馬蹄飄遠了。

  草原上的大風吹起漫天野花紛紛揚揚，也吹幹了姝兒臉上的淚痕，和妘妹妹的幾天相聚實在太快了，讓她萬分難舍。

  赫蘭墨是一國之主，並未親自出城送使團，而是由左大將赫蘭那桓代表他。

  葉姝和左大將於城內通往宮城的大道告別，在狼衛們簇擁下打馬回宮。

  暮色淒迷，一切都被豔麗的晚霞鍍上了一層淒豔的色彩，參差錯落的亭台樓閣蔓延鋪陳開去，金色的琉璃瓦映著霞光仿佛粼粼海麵般光輝絢爛。

  葉姝命一名狼衛將自己的坐騎牽走，提著鮮紅的石榴裙翩然行過廊道，見庭院裏的薔薇開得灼灼生輝，忍不住折了一朵簪在鬢邊。

  鮮豔的花色襯得她的容顏更加明豔妖嬈，剔透的肌膚白裏透紅，濕潤的紅唇如剛摘下的帶露櫻桃，一雙剪水秋瞳更是晶光燦爛，顧盼生輝。

  台階下的侍女們紛紛蹲身行禮，葉姝覺得她們的神情有些怪異，卻沒有多想，提著裙子步履輕盈地踏入了寢殿。

  然後，她整個人愣在那裏。

  赫蘭墨落拓不羈地斜倚在榻上，一腿曲起，手搭膝蓋，正值盛夏，他隻穿白綢的長衣，敞開的衣襟，露出薄薄兩塊精瘦堅實的胸肌，這耀眼奪目的男性美，讓整間寢殿都浮動著淡淡的光華。

  葉姝咽了一口唾沫，一顆心頓時收緊了。

  前段時間她剛小產，他雖說原諒了她，卻不曾在她寢殿留宿。

  之後妘妹妹跟隨使團來看望她，一直住在她的寢殿，和她同榻而臥，赫蘭墨更不可能在昭陽殿留宿。

  她已經許久不曾和阿墨哥哥共赴巫山。

  然而，經曆了阿奎那件事，阿墨哥哥還願意碰她嗎？

  “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赫蘭墨深沉的聲音裏帶著一種極其複雜的意味，又似憐愛又似心痛，那雙深邃如冰海的眼眸交織著錐心刺骨的愛與恨。

  見她仍扶著門框不動，他如獵豹般一躍而起，大踏步過去將她橫抱而起，平放在榻上，俯身看著她美豔得令人窒息的臉龐：“該拿你怎麽辦，妹妹……”

  掠奪般狂野的吻伴著淚水落下來：“不要再那樣傷害我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