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墜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2440
  怒火一下子如岩漿般從赫蘭墨體內轟然噴薄,上前一把提起慕奎的衣襟,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燒到他臉上:“你在這裏作甚?”

  慕奎的視線被雨水淋得一片模糊,雨水滴滴答答順著他的發絲和臉頰流淌,他咳嗽著答道:“啟稟可汗,末將負責巡邏宮苑,不知可汗半夜駕臨,驚擾了可汗聖駕,罪該萬死……”

  “胡說,你不是負責看守校場的嗎!”赫蘭墨揪著他的衣襟怒喝。

  慕奎臉上泛著卑微的笑容,一副無辜的樣子:“可汗還不知道吧,末將在新一輪虎賁衛選拔中被擢為校尉了。”

  雨水順著赫蘭墨棱角分明、如雕塑般立體的臉龐流淌,燃著怒恨的目光,隔著雨簾狠狠盯視慕奎。

  慕奎張著嘴,笑得又傻氣又卑微。

  “啟稟可汗,找到一個包袱!”一名狼衛提著一個大包袱從草叢裏鑽出來。

  慕奎心裏暗叫不好,那是他剛才被赫蘭墨抓住的時候悄悄扔掉的行囊。

  雨越下越大,赫蘭墨見那包袱已被淋濕,命令狼衛們將慕奎押到最近的一間殿閣中,點上了燈燭。

  赫蘭墨將那包袱打開,拿出裏麵的東西對著燭光細看,清瘦的臉頰微微痙攣起來,猛地抬頭,眸如冷電:“你敢騙本汗,你這是要逃跑!”

  慕奎忙將頭在地磚上磕得咚咚響:“可汗饒命,末將不敢欺騙可汗,末將是不願連累可賀敦!”

  聽他說到姝兒,赫蘭墨渾身一震,眸中閃出雪亮的光芒:“怎麽說?”

  “我乃是前梁廢帝,可汗知道吧?”

  “知道。”赫蘭墨沉聲道。

  “前朝廢帝都要被殺或者被終身囚禁,可賀敦出嫁時私自將我帶了出來,攝政王並不知道。如今攝政王發現了,已經下發海捕文書緝拿我,所以秋尚宮讓侯統領將我遣送回國,侯統領知道我這一回去非死即囚,他垂憐我,於是私自將我放了!”

  秋韻是以他擅闖公主寢殿欲行不軌為罪名,讓侯希光將他遣送回國,可是這個罪名一旦說出來,隻怕赫蘭墨會立即將他揍成肉泥。

  故而慕奎靈機一動,想出了這樣一套說辭。

  赫蘭墨聽到這裏沉默了,顯然有幾分信了。

  慕奎並不知道已有人向赫蘭墨告發,還以為赫蘭墨並不懷疑自己和姝兒,忙重重磕下頭去:“求可汗饒恕末將私逃之罪!可汗的大恩大德,慕奎將來必會銜草結環以報!”

  赫蘭墨驀地一凜,想起侍女阿婭的證詞,一時間難以決斷。

  他俯視著這個嚇得癱跪於地、渾身抖如篩糠、不住給自己磕頭的少年,突然不太相信姝兒會和他有染。

  “先將他押下去,我問過侯統領再做區處!”赫蘭墨沉聲命道。

  狼衛們剛要將慕奎拖走,赫蘭墨忽然低喝了一聲:“慢著!”他站起身,眼裏驟然迸射出駭人的光芒,猛地一下攥住了慕奎,“這是什麽?!”

  他那幾乎要吃人的目光緊緊盯著慕奎的脖頸,慕奎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腦中嗡地一下:

  完了,他頸間戴著姝兒的比目魚形玉墜!

  ————

  “師傅……嫁給我吧!和我一起走吧!不要傷害……不要傷害我們的……”

  他被侍衛們拖走時的哀狂喊聲,一直在她耳畔回響,一聲聲像鋸子般反複拉鋸著她的心……拉得一顆心鮮血淋漓……

  又一碗濃稠的藥汁端到她眼皮底下,熱氣撲了一臉,熱氣背後是秋韻凶狠的眼神:“公主,喝藥!這回你沒啥可猶豫了吧?你自己選擇了可汗,既然決定跟可汗,這個孩子肯定不能留!”

  葉姝蒼白的臉上掛著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咬著下唇看著秋韻:“秋姑,我乖乖喝藥,你別給我哥上奏章了行嗎?你若說阿奎逼間我,哥會殺了他的……”

  秋韻用力拍打桌案:“我不給他一個罪名,如何讓攝政王把他抓起來!不把他抓起來,他還會來糾纏你!”

  “那就說他偷了我殿中的玉器,不要說他逼間我,可以嗎?”葉姝可憐巴巴地再次懇求,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宛如打濕了翅膀的黑蝴蝶,紅嘟嘟的小嘴微微噘起,似乎欲引人一親芳澤,無比嬌美動人,任誰都沒法拒絕。

  秋韻見那碗藥已經慢慢涼了,跺著腳焦急道:“好好好,都依你,小祖宗你快把藥喝了吧!”

  葉姝這才一橫心,端起藥碗咕嘟咕嘟喝了個幹淨。

  秋韻和陳太醫齊齊鬆了一口氣。

  秋韻把點心盒推過去,姝兒一向怕苦,喝藥都要吃點心。然而今日她卻並不瞧一眼點心盒,喝完藥就往後倒入床榻,靠在金線繡著牡丹紋的錦枕上,雙目茫然地望著帳頂。

  她選對了嗎?

  她放棄了阿奎、放棄了腹中的骨肉,選擇了阿墨哥哥,選對了嗎?

  她真的更喜歡阿墨哥哥嗎?

  心中千回百轉地想著,天色不知不覺黑下來,腹中漸漸有隱隱的疼痛傳來。

  “公主,怎麽樣?”秋韻剛點完燈走回來,見姝兒蹙起了那雙遠山凝黛的秀眉,不禁擔心地問。

  “肚子疼,想如廁……”姝兒捂著小腹在床上痛苦地蜷成一團。

  “公主別害怕。”秋韻拿來一個鎏金夜壺放在地上,將姝兒扶了起來。

  燭光搖曳,秋韻看見濃稠的血液裏漂浮著指甲蓋大小的絨毛,她忙拿出去給陳太醫看。

  陳太醫確定之後,進入內殿給姝兒又施了一輪針灸,讓秋韻煎了一副藥喂姝兒服下。

  葉姝喝藥之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秋韻不敢放陳太醫離開,讓陳太醫就睡在外殿,以便有事隨時叫他。

  當晚無事,姝兒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夢境裏隱約聽見夜雨打在枝葉和窗欞的沙沙聲。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兵甲的鏗鏘聲和金鐵的撞擊聲刺破夢境,迷迷蒙蒙中隱約聽到轟然的推門響,接著是秋韻慌亂失措的聲音:“可汗!”

  葉姝吃力地支起剛剛小產的虛弱身子,隻見天光已大亮,淡藍薄紗窗帷外有層層疊疊兵器的寒光和士兵的黑影晃動——寢殿被包圍了!

  “太醫何故在此?”阿墨冷沉沉的聲音傳來。

  “公……公主發高燒,故而不敢讓太醫離開……”秋韻的聲音抖得幾不成句。

  秋韻話已說完才發現一個致命的漏洞——發高燒為何請胎產科太醫?

  然而她已經來不及補救,赫蘭墨徑直向內殿走去。

  葉姝掙紮著坐起來,見殿門被推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被門外的雨後晨光勾勒了一層淡金輪廓。

  逆光的容顏看不清楚,然而,卻能感覺到強烈的悲怒在他體內湧動,隨著他的腳步,一波一波地傾到她身上來。

  葉姝控製不住地周身輕顫,手抓緊了錦被,墨鑽般晶瑩美豔的瞳眸微微睜大:“阿墨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