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你的劍術很厲害！不過你的內力，掌法，腿功都尚需加強。”

  他雙手負於身後，衣袍翻飛，飄然站在她的劍尖，暮春的暖陽從天頂灑下，給他的身影鍍了一層金光，像是天神降臨。

  “好，小歌，你跟我來。”他深邃的黑眸漾滿慈愛，轉身帶路先行。

  他叫她的那一聲“小歌”，聲音格外深沉渾厚，仿佛沉澱著無盡的歲月和憂傷。

  “別……別傷她！”他不顧傷口湧血，焦急地大喊著衝過來，想要掀開那些摁住她的侍衛。

  “於闐，別讓人傷了我的女兒！”他昏倒過去之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

  想起這一幕幕，如歌的心像被一刀又一刀刺穿般劇痛。

  “他中的是什麽毒？快把解藥拿出來！”她剛找到師父雲舒就抓住她發狂地逼問，滿臉都是淚水。

  雲舒搖頭：“天心給我毒藥的時候，並沒有給我解藥。”

  “他會死嗎？他會不會死？”她發狂地搖晃師父，“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不對？”

  雲舒不答她後麵那個問題，隻道：“武功高強的人不會死，但據說這毒很難去盡，餘毒會導致失明……”

  會失明？

  如歌痛苦得眼裏的淚都化成了灼熱的火焰，灼燒得一雙眼睛生疼。

  一道黑影突然從暗處冒出來，和師父酣鬥起來。

  她轉身就跑，雖然跑掉了，然而卻終日難以入眠。

  她無數次悄悄走到晉王府所在的修政坊，想要打聽那個人的情況，他康複了嗎？還是失明了？

  直到前方平叛將士還朝那天，皇城正門舉行獻俘儀式，他親臨城樓封賞嘉獎有功將士，接受百官拜賀。

  她擠在人山人海的百姓中間遠遠看他，卻還是看不出他的眼睛究竟康複沒有，但至少他能夠不用人扶地登上城樓，想來並沒完全失明。

  今晚，聽說他要在承天門接見百姓，與民同樂。

  她特意選了一個離承天門最近、又沒有崗哨巡邏的最佳位置。

  時辰到了，皇城和宮城的十二道城門同時燃起煙花，在鼎沸的爆竹聲中綻放著盛彰華彩。

  這時，如歌看見承天門的城樓上突然升起一頂繡金紋龍的華蓋。

  接著，城樓下人山人海的百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樓上群臣、樓下萬民，猶如狂風吹倒一大片麥稈，齊刷刷跪倒，山呼萬歲，頂禮膜拜，聲震雲霄。

  如歌抱緊了劍，隔著燈火輝煌、隔著星月焰火，遙遙望著那如神祗般的身影，他秀偉峻拔的身軀就如初升的旭日般煥發出萬丈光芒。

  ————

  登樓與民同樂之後，奕六韓接受群臣拜壽，賞賜百官滴粉鏤金花，百官伴駕從城樓下來時，官帽上都簪上了宮花，彩燈映照下，花光影轉，鏤翠滴金，爭芳鬥豔，遠望一片錦繡交輝。

  直到深夜奕六韓才回到後宮，舉行皇族及後妃的宮宴。

  內宮夜宴在太液池邊的甘露殿舉行。

  臨水的殿外有一道寬闊的平台，宴席就擺在這裏，瓊盞瑤觥，金杯玉盤，美酒飄香，佳肴疊山。

  帝後並肩坐在首席，奕六韓已脫下袞冕，換上一襲家常的明黃團龍紋錦袍，濃密烏發在頭頂束了個髻，其中有四根麻花辮一道編進了發髻中，壓上一頂鑲金白玉冠。

  他沒有蓄長須，而是將胡須修剪得十分精短而有型，越發襯得他高鼻薄唇，劍眉長目，五官如雕刻般俊美炫目，經曆無數沙場征戰、生死殺伐，舉手投足間盡顯一代帝王的不怒自威。

  他旁邊的皇後蘇葭湄，身穿赤紅鳳袍，金絲繡出鳳凰展翅，廣袖如雲，長裙曳地，高貴出塵。

  她的首飾並不繁複，除了耳朵下的紅石榴寶石墜子，就隻在烏雲般的高髻間，斜插了一支飛鳳銜珠金步搖。

  妝容十分精致，看上去宛如雙十年華，弱骨豐肌，明眸善睞，五官輪廓若經刻意雕琢，秀美絕倫，精致得沒有一分可挑剔的瑕疵。

  坐在她下首第一位的是貴妃薛霏霏，她旁邊坐著小兒子葉徴。

  霏霏無論怎樣妝扮，都被蘇葭湄比了下去，甚至可以說被襯得黯淡無光。盡管霏霏也是妝容精致，高髻巍峨，步搖熠熠，珠玉累累。

  ——不知是因為給皇後穿衣化妝的女官技藝絕頂；還是因為薛霏霏有意低調，不敢搶了皇後的風頭。

  她隻比蘇葭湄小一歲，也是三十五歲的婦人了，去年又犯了那樣的大錯，已經不指望憑借自己的姿色固寵了。

  她神情十分緊張地注視著款款進殿的舞女。

  對於她來說，今晚最重要的不是丈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那個絕色女俘能吸引皇帝的注意。

  那個女俘是葉衫的人，葉衫早就收買了她。

  如果她能夠俘獲奕六韓的心，就能為衫兒美言，吹枕頭風，幫衫兒達成所願。

  奕六韓的下首分別坐著封為始平王的葉弼成，封為寧都王的葉昀。

  葉弼成是奕六韓的叔叔，葉昀是奕六韓最小的弟弟，當年溫泉山兵變，奕六韓殺死了他的生母元結綠，又逼死葉振倫，葉昀被嚇得有點傻，如今雖然封為親王，仍是畏畏縮縮。

  葉昀的下首是魏王葉衫，葉衫旁邊是葉弼成的世子葉景略，兩人一向交情甚厚。

  這兩人的下首是原祁州太守葉靖，這次平定周霸侯之亂，他出兵幫薑希聖打中線，亦有功勳。加上以前曾跟著奕六韓平定蘇峻之亂、平定羌亂，又是葉氏宗族，被封為彭城郡王。

  這群葉氏王爺正在觥籌交錯、豪飲談笑，這時，絲竹樂聲突然一變，水上一朵石雕蓮花上冉冉現出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

  葉氏王爺們全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盯著那道仙姿娉婷的倩影。

  燈影月輝下，那道美麗的身影宛若仙子下凡，身著月光般的白色輕紗，黑發如瀑，一縷大紅色飄帶繞過她的纖腰，從她白如凝脂的皓腕輕輕飄墜。

  但見她輕舒廣袖，拋袖折步，展袂回裙，蹁躚而舞，如一隻旋轉的白鳥，放飛了絕美的羽翼，翱翔於瀲灩水波間。

  隨著絲竹之聲越來越急，她的動作也跟著急促起來，身上白紗裙隨著旋轉而層層撒開，綻成一朵白蓮，腰間的大紅綢帶環繞蓮瓣，如一片彩雲在水上徘徊舞動。

  驀地，在眾位皇族賓客的驚叫聲中，她從水中那朵石雕蓮花上縱身飄起，如仙子淩波般飄然落在水邊平台，兩條大紅橫幅隨著她飄然淩空的身影，從半空中灑落，上麵寫著一幅對聯：

  萬裏宏圖，壽考維祺征大德。

  千秋功業，聖明有道享高年。

  隨著她的飄落，無數彩花從她的雙袖中噴薄而出，繽紛絢麗，紛紛揚揚。

  席間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

  奕六韓本人自然是喜出望外，用力鼓掌，高聲喝彩，轉頭問蘇葭湄：“是皇後為朕準備的？”

  “那幅對聯是臣妾的手筆。”蘇葭湄微微一笑。

  她話音剛落，薛霏霏在旁邊說道：“皇後真是有心，為皇上準備了這樣一個美人，還親手為皇上書寫祝壽對聯。”

  蘇葭湄一怔，奕六韓也驚住了，難以置信：“真的？小湄？”

  恰在這時，那美人抬起頭來，眾人頓時都倒吸一口涼氣。

  彎彎的柳葉眉，如蝶長睫下是黑寶石般的眼眸，忽閃之間美妙至極。

  肌膚白嫩無比，猶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來，精致秀挺的瓊鼻下，是櫻桃般粉嫩的小嘴。

  見皇帝的目光看過來，她眸光流轉，雙腮染霞，嬌羞地一低頭，仿佛一朵婷婷荷花在風中搖曳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