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還有一更）

  他無可奈何地長長歎了一口氣：“死女人，能不原諒你嗎？這輩子栽你手裏了！”

  他說話的聲音驚動了閉著眼睛睡覺的小五郎，小五郎突然又睜開了一隻眼睛。

  “咦，這小家夥怎麽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奕六韓驚奇地叫道，“而且剛才睜的是右眼，這回是左眼，哎，小湄你看你看，太好玩啦！哈哈哈……”

  蘇葭湄剛要湊過去看，小五郎哇哇大哭起來，奶娘忙進來把孩子抱過去哄。

  奕六韓跪伏在妻子枕邊，頭埋在她濕淋淋的秀發間，嗅著她特有的冷香和淡淡汗味：“湄……累就睡吧……我守著你……”

  “想好名字沒有？”她閉著眼睛輕喃著問。

  “想好了，就叫‘徹’，透徹，通明。”

  “徹，好名字……表字‘玄通’如何？”

  “我正想讓小湄取表字。玄通……嗯，好！”

  兩人正臉挨著臉喁喁而談，突然外麵傳報：“薛夫人到，朱夫人到！”

  蘇葭湄心中湧起一陣厭惡，別過臉去，閉上眼睛：“我睡會，別讓她們進來。”

  “好，睡吧，我出去接她們，一會回來。”奕六韓在她的櫻桃小口上極輕極輕地吻了吻，走了出去。

  ————

  北疆，西風斷雁，殘月平沙。

  葉衡坐在窗邊，燭光下他麵前的書案上攤開一封信箋。

  門扇“吱呀”一聲推開，赫蘭薈高挑的身影，端著托盤輕捷而入，將一碗酪漿和一盤截餅放在桌上，抬眸，愛意融融地望了丈夫一眼：“還在為前線戰事發愁？你放心，收到我的信後，父汗會退兵的，若是他見了我的信還不退兵，我親自去見他。”

  去年阿部稽滅了迭次部，迭次部的含真可汗攜可賀敦逃入梁國尋求庇護，當時奕六韓南征，政務由蘇岫雲處理。

  因為含真的可賀敦蘇窈君是蘇岫雲的侄女，蘇岫雲遂命北疆守將田盡沙接納了含真夫婦，並且把他們送到京城，修築館驛讓他們居住。

  阿部稽因此震怒，大兵壓境，脅迫梁國交出含真及其部眾。

  “我不是為此煩惱，而是……”葉衡溫潤的眉目間籠著愁緒，將麵前的信箋遞給阿薈。

  阿薈剛看了幾眼就喜上眉梢：“你多了個弟弟，該高興啊！”

  葉衡眉峰低壓：“你沒見信裏說嗎？母妃生小五郎那日夢見在海裏洗浴 ，然後有蛟龍出海馱著她直上雲天。父王也做了同樣的夢。還有，小五郎出生時滿室紅光，整個王府都看見了，還以為王妃院走水了。”

  赫蘭薈畢竟不是漢人，雖然讀過一些漢人的書，但仍然不是太了解，疑惑地問道：“這又如何？”

  “史書上但凡帝王出生都會有這些異象。這叫做應天命而生。我來北疆本就是為了讓位給三弟，可是沒想到母妃野心如此之大，即使我辭讓，隻怕母妃也不會讓三弟繼位，而會讓五弟上位。”

  赫蘭薈又把書信看了一遍：“可是，如果這些異象都是你母妃捏造出來的，為何信裏說你父王也做了同樣的夢？如果沒有你父王的支持，你母妃哪敢造謠惑眾？阿衡，看來你父王還是傾向於立你母妃的兒子啊！”

  葉衡一愣：是啊，如果沒有父王支持，關於小五郎的這些傳言又怎麽可能廣為散播。

  想了想，葉衡又道：“父王也是為了禪代帝位吧，所以需要這些天象來爭取民心，以示天命所歸。”

  赫蘭薈笑了，明眸皓齒，豔光四射：“既然你想讓位，與其讓給異母弟弟，不如讓給同母弟弟。”

  “我讓位是為了避免兄弟相殘，如果我讓給五弟，三弟還是會和五弟爭位。雖然我自己不會再卷入手足相殘，然而三弟和五弟任何一方受損都不是我想看見的。”

  赫蘭薈眉宇微沉，沉思著道：“那你就別讓！”

  葉衡眉峰一震：“可是……三弟有奪嫡之心，又有人君之器，他不能繼位太可惜了。”

  赫蘭薈道：“可是，現在小五郎出生了，你一旦讓位，你母妃就會把小五郎推出來，屆時你三弟和薛夫人，與你母妃和小五郎，必有一番你死我活的爭鬥！唯有你把儲位占定，既不讓三弟也不讓小五郎有絲毫機會，才能避免兄弟相殘！”

  葉衡震驚地望著妻子，見她秀美而英氣的眉目間光采懾人，盡是殺伐決斷，不禁有些怔怔的，半晌方道：“可是母妃對待循哥兒的手段太可怕了，我怕她將來對三弟……”

  赫蘭薈淡淡地笑了：“阿衡你太仁慈了。慈不掌軍啊，我記得小時候我第一次跟隨父汗出征，德赤叔叔因為違背父汗軍令，遲了兩天才到達哈倫河，父汗二話不說斬了他。

  當時我真的完全不能接受，德赤叔叔可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給我做小弓箭，經常把我放在他肩頭，對我那麽好的啊！

  就因為遲到，被我父汗說殺就殺。”

  葉衡搖頭，滿眼悲傷：“從道理上講母妃並沒做錯，然而，仍然讓人覺得她太冷酷，太剛狠了。”

  赫蘭薈走過來將丈夫的頭摁在自己挺拔的胸間，揉著他烏黑濃密的頭發。

  阿衡太仁厚，但這也是她如此愛他的原因。

  ————

  赫蘭薈給阿部稽的書信發出後，不久收到回書：東邊剛剛收複的部落作亂，阿部稽已經去東邊部落平叛，現在是阿斯蘭帶兵駐紮在梁國北境。

  阿部稽說，他已經派人去曉諭阿斯蘭退兵。

  然而，不久後，梁國北邊的蔚州和雲州都告急。

  原來阿斯蘭不僅沒有遵守阿部稽的退兵命令，還帶兵在蔚州和雲州等地大肆搶掠人口和牲畜。

  阿斯蘭宣稱，以前蔚州和雲州的草場全都是他們摩提部的，是奕六韓無恥地強占了，把摩提人趕出了這一帶，現在他要把屬於自己族人的草場要回來。

  葉衡氣得拍案大罵，赫蘭薈輕輕為葉衡撫平錦袍的皺褶：“這些年阿斯蘭仗著他妹妹給我父汗生了兩個庶子，在王庭專橫跋扈，我父汗看在他是複興野利部的元勳，一直對他優容有加。既如此，咱們滅了他的摩提部！以後，我那兩個弟弟也就沒有奪嫡的羽翼了！”

  葉衡定定注視妻子：“摩提氏是野利部除了王族赫蘭氏外的第二大氏族，豈是輕易可以說滅就滅的？”

  赫蘭薈揚眉傲然而笑：“我幫你啊，我自己肯定不會出麵，你帶兵去打，我幫你出謀劃策！這一仗若勝了，你將收複雲州和蔚州，軍功彪炳。我將除掉兩個庶弟背後的勢力，為我哥鞏固太子之位。”

  “可是……”葉衡略為躊躇，阿薈的哥哥是個殘疾啊，就算將來繼承汗位，隻怕權柄也在阿墨手裏。

  赫蘭薈知他所想，喃喃道：“就看母後肚子裏這一胎了，但願我母後也能像你母妃那樣有福，給父汗生一個小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