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興師勤王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4177
  蘇葭湄回到王妃院,先去看了最小的女兒,葉妘已經香甜入睡。

  然後去看了葉衡,葉衡見母妃突然進來,神情有些慌張,忙用一本書蓋住桌上的另一本書。

  蘇葭湄一眼瞥見那本被他擋住的書,不動聲色地問:“你還在為阿薈的哥哥查找良方?”

  葉衡低頭慚愧道:“是的……”

  蘇葭湄歎口氣:“生在權貴之家,隻有先保住家族榮辱,才能保護心愛的女子。

  如果你不是晉王世子,阿薈能看上你嗎?阿部稽可汗能看上你嗎?

  阿薈願意嫁你,除了真心喜歡你,也因為和你聯姻能讓野利部獲得你父王的扶持。

  我聽說,去年是你父王幫野利部打退迭次部,阿薈和她父汗才允婚。

  衡兒你還是要多花精力研讀一下兵法韜略,治國經史。”

  “是!兒子謹遵母妃教誨!”葉衡深深躬身施禮。

  蘇葭湄搖頭歎氣而去,她最後才來到葉姝的房間。

  葉姝房間已經熄燈,姝兒靠在床欄上,雙手抱膝,仰望屋梁上的月光,滿臉淚水泛著淒冷的光,不時地發出一聲抽噎。

  蘇葭湄在她旁邊坐下,摟著她的肩:“姝兒,你知道母妃跟你一樣大的時候在哪裏嗎?”

  葉姝緩緩轉過哭腫的眼睛望著母妃。

  “在一個臭氣熏天、不見天日、隻能睡在稻草上、滿身都是虱子、每天幹苦活、還要被鞭打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掖庭。”

  葉姝眼裏出現了一絲驚愕:“母妃怎麽會進掖庭?”

  蘇葭湄眼裏泛開一片血色:“那天早上,皇宮來旨,說蘇貴妃懷孕快要八個月,想念父親,請我父親(蘇崴)奉旨入宮去看她。”

  “蘇貴妃?是……蘇姨娘嗎?我聽說她以前做過貴妃……”

  “就是她。那時她剛懷孕七個多月。那天早上,我父親的幕僚都阻止父親進宮,覺得皇上此舉居心叵測。

  我嫡母孫佳碧卻言之鑿鑿地說,如果皇上有陰謀,蘇貴妃會送訊息出來的。既然蘇貴妃沒有訊息送出來,必定無事。

  我父親聽信了嫡妻之言,進宮去看女兒。結果這一去,就被皇帝誅殺在蘇淺吟的寢宮。

  當天晚上牙門軍就闖進我們府邸,見人就殺,見財就搶。

  我的四個弟弟被當場斬殺,四個血糊糊的小頭顱被陳列在府門口。

  我和你三姨、四姨被抓進了掖庭,每天忍受各種虐待毒打,幹最肮髒的苦活……”

  葉姝聽得驚心動魄,瞪大了美麗的雙眼。

  “姝兒,當你活得沒有一點尊嚴,連肚子都填不飽,你哪裏還能想到男女之情,你隻想逃出那個鬼地方,隻要能逃出去,哪怕嫁給世上最醜的糟老頭都可以!”

  “母妃,可是我和你的經曆不一樣,我……我不需要嫁給世上最醜的糟老頭……”

  “那是因為父王和母妃在保護你!可是,假如,我是說假如,你父王這次勤王失敗,兵敗被殺。謀反作亂的慕煥當了皇帝,我們王府也被抄家問斬,你就會被沒入掖庭,跟母妃當年的經曆一樣!”

  葉姝身子微微顫抖:“父王不會兵敗的,我聽說父王一生沒打過敗仗!再說慕煥是謀反作亂,名不正言不順,他當皇帝哪能得民心歸附?”

  “嗯,姝兒還是懂謀略的,母妃還以為你心裏隻有兒女情長呢!”蘇葭湄疼愛地摸了摸姝兒柔軟的頭發,月光下女兒的小臉晶瑩剔透,美得像掉入人間的小仙子。

  “母妃,誰說我不懂!”姝兒抱住母妃的胳膊撒嬌,“我背《太公六韜》給你聽!”

  “得了得了,你自幼過目不忘,但你能倒背如流卻未必真懂釋義,更不知如何學以致用。”蘇葭湄輕輕橫了女兒一眼,見女兒心情略有好轉,心裏大大鬆了一口氣。

  “母妃今晚和姝兒睡好不好?”姝兒伏在蘇葭湄懷裏,“母妃身上好香,姝兒最喜歡抱著母妃睡了!”

  “好吧,母妃去洗漱一下。”

  —————

  奕六韓深夜回到王妃院,卻不見蘇葭湄在臥室,問了當值的侍女,說蘇葭湄在葉姝房裏睡下了。

  他躡手躡腳進了葉姝房間,撩開繡著團蝶的粉色床帳,見母女倆正睡得香甜。

  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沐浴在柔和的月光裏,仿佛明珠旁放著美玉,散發著一層瑩澈的光輝。

  他在女兒額頭親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把蘇葭湄抱起來。

  蘇葭湄醒了,下意識地掙紮,一聲驚呼被他猛地堵在唇間。

  熟悉的氣息讓她的掙紮停了下來,大睜的杏眼裏,初時的驚慌緩緩轉為迷醉。

  他將她抱回臥室,放進床榻,俯身撐在她上方:“死女人,我正要答允你,你轉身就走了,還說那一大通話來編派我!”

  “你猶豫了,說明你在掂量我和霏霏誰在你心中更重要。既然需要掂量,至少她在你心中已經快要與我平分秋色。”

  “我不是在掂量霏霏和你誰更重要,我在想明日誓師大典,之後還要閱兵,明晚都不一定能回府。我隻有今晚能去看看衫兒和徵兒。死女人,你明晚可以陪我睡在府衙或者軍營,怎麽連今晚都要占去?你那正妻的賢德大度都去哪了?”

  她眼裏泛起一層淚光,倔強地咬了下唇:“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每一晚都獨占……”

  她說得很低很低,像是耳語,然而眼神裏的冷狠令人驚心。

  他俯身狠狠吻住她的唇,直吻得她喘不過氣才離開她的嘴唇,然後又伸出兩指摩挲她被吻得紅腫欲滴的唇:“你不想想,你傷了我多少次?你今天幫勒內說話,真是要把我氣瘋了!”

  “和一個死去那麽多年的人生氣,你還真……”

  “在你心裏,他一直活著吧……”他撕開她的衣襟,在她雪肌凝玉的胸口比劃著,“當年他到底碰過你沒有?那時我出征在外,你和他一起經營邸店,有那麽多獨處機會……”

  “我和他一起經營邸店那年正懷著衡兒,你把我看成什麽人?”

  “意思是若非懷著身孕就可以?”

  “你……”

  她無語地扭過頭去,露出鬆鬆的發髻下,發根的那一顆小黑痣。

  他輕輕地允吸她那粒小痣,呼吸逐漸粗重:“湄……你好媚,隻有我知道,隻有我見過你的媚,不準有第二個人……”

  —————

  誓師大會之後,奕六韓帶兵勤王。

  慕煥謀反的消息是霍荻帶來的,尚未從官方渠道傳到北疆。

  所以奕六韓調集的隻是豹躍軍和部分軍鎮兵、屯田兵,共得十餘萬兵馬,這些兵馬是他作為北疆大行台本身就有權調用的。

  他把萬峰統領的兩萬虎賁軍留在了定遠城保護家眷,萬峰和蘇葭湄各持一半兵符。

  然後又留了八萬作為輜重營,在後麵押送糧草。

  自率三萬輕騎兵日夜兼程趕往京師。

  剛走出寧州地界就收到官方驛報,宣布慕煥謀反,號召各地勤王。

  既然官方正式消息到了,奕六韓的兵馬穿州過郡就更無阻擋,一路上又收了將近十萬州郡兵馬。

  到達京師時,奕六韓麾下已經有十二萬兵馬。

  這還不包括後麵將要陸續趕來的人馬。

  他在途中已經收到消息,牙門軍都督盧宗憲逃跑,牙門軍群龍無首,終於守不住外城,整個京城都被慕煥占據。

  北梁京師外有西輔軍和東輔軍拱衛。

  因京城地勢偏東,東邊離海隻隔兩個州,且定鼎以來,這兩個州一直平靖,而西邊卻連接著北上草原、西接西疆的要道,所以西輔軍一向重於東輔軍。

  由於東輔軍不受重視,慕煥悄悄安插了自己的人,京師變亂剛起,東輔軍就舉兵響應慕煥,前往攻打獵苑。

  西輔軍都督孫進帶兵前去解圍,和東輔軍在獵苑打了幾場惡戰。

  慕煥打敗牙門軍,占領京城後,又調了一支羽林軍去支援獵苑,誓要將慕祁梟首。

  慕祁一死,慕氏大宗無人,慕煥作為慕氏血脈,便可以名正言順高登九五。

  奕六韓到達京師時,獵苑已經快要頂不住了。他分了八萬兵馬,讓副將徐淩統領去救獵苑,自率四萬兵馬攻打京城。

  攻城剛開始,就有蘇葭湄潛伏在京師的暗人,殺了西明門的城門尉,大喊“安國晉王的勤王義師到了,你們再跟著慕煥謀反作亂,一旦城破,你們將淪為附逆作亂的反賊,其罪當誅九族!”

  守城士兵們都紛紛倒戈,打開城門迎接義師。

  不久,京城西邊的三個門和南邊的三個城門都投降倒戈,不攻自破。

  隻用了一天時間,奕六韓的大軍就攻破了外城、皇城。

  到傍晚時,慕煥所有的兵馬退守宮城。

  宮城北麵直通獵苑的玄武門還未淪陷,但是如果東輔軍那邊頂不住了,這處防線也會隨時崩潰。

  幾乎瀕臨絕境的慕煥,帶著幾個親衛,神色猙獰而又瘋狂,按劍踏入徽音殿的偏廂。

  這裏關押著一個特殊的女人。

  宮城外已是殺聲震天、戰火紛飛,巨木撞擊宮門的聲音一陣陣傳來,連殿宇都在搖撼。

  這裏卻一片沉寂,詭異地呈現出柔糜曖昧的氣息。

  鳳帷低垂,掩映著榻上一道曼妙纖穠的身影。多日的囚禁和反抗讓她身心俱疲,終於酣沉地睡著了,發出細勻的呼吸,嬌俏美麗的臉埋在漆黑烏發裏,玉臂如蓮藕隨意地搭擱,美好的曲線像遠山一樣連綿起伏。

  慕煥隻覺體內的玉火瞬間就飆升到最高,貪婪的雙目似乎要把女子若隱若現玉體剝光。

  他滿是胡髭的臉頰、下頜正要湊到女子嬌嫩的臉頰處磨蹭,誰料迎接他的卻是一記讓他眼冒金星的巴掌。

  慕煥大怒,像頭憤怒的雄獅一般撲到女子身上。

  女子也不甘示弱,她身負武功,伸腿直掃他下三路。

  男子看出她的企圖,躍身後退,捂了臉惡狠狠道:“慕煙,你這個臭婊子,還敢打老子!”

  慕煙此時素衣散發,清衫單薄,偏偏一雙斜飛的鳳眼如電如劍,她不甘示弱道:“慕煥,你這個惡貫滿盈的逆賊,篡位自立,目無君父,將來你不得好死!”

  慕煥被她的眼神、語態激怒,猛撲上前幾招就將她製服,狠狠扭住她的胳臂,將她麵朝下摁在榻上。

  慕煙痛得額頭上都是細密的冷汗,慕煥卻毫不憐香惜玉地抓住她頭發將她的頭往床欄撞:“你他媽以為老子願意擁立慕燁的兒子?要不是慕燁這昏君,老子現在早已經是王爺了!

  當初就是慕燁發動兵變,把大皇子慕炩和盧氏都搞了下去。害得老子被殃及,不但爵位被奪,還被貶去做一名乾清門侍衛。

  如今我大業即將成功,我會讓慕燁那個昏君在天上看到,我把他最愛的妹妹和他唯一的兒子握在手裏淩虐。”

  慕煙雙眼發紅,嘶聲大喊道:“原來你早就對皇兄心懷怨望!你要對阿輿怎麽樣?你要對我怎麽樣?你要對小歌和永川怎麽樣?”

  “哼,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來人把她給我扔到囚室裏!”慕煥扔開她揚長而去。

  “小歌,永川!”慕煙放聲大哭,淚眼朦朧中仿佛有人身披金甲、橫刀躍馬向她奔來,那是葉三郎嗎?葉三郎我好想你!

  多麽希望你在我身邊!我每次有難你都會來救我,這次你會不會來救我和小歌?

  小歌是你的親女兒啊,因為你和我雲雨時總是呼喚“小歌”這個名字,我才叫她小歌。

  雖然我可能永遠不會告訴你,她是你女兒,但我希望這個名字能讓你將來對她有一絲愛護與憐憫。

  最絕望最無奈之時,慕煙想到的永遠是奕六韓,而不是白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