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章 歸家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3503
  蘇葭湄站在東北角門外,盡管書盈為她舉著傘,被大風吹斜的雨霧,還是將她的臉和身子淋濕。

  “王妃回去吧,這樣會著涼的。”書盈勸道。

  蘇葭湄用力搖頭,滿臉淚水。

  夫君一定是為我的生辰趕回來的,前幾日送來的消息說他將於五日後到達。

  他提前這麽多天到,而且不通知我們,夜裏悄悄潛入我院中,一定是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既然如此,為何又突然消失?

  難道……

  蘇葭湄悚然一驚,仰頭四顧:奶娘說夫君來這裏等我,難道他看見了白永川送我回來?

  夫君武功高強,一定藏身某處,我們都未發現。

  他看見白永川給我吟詩,吃醋生氣了?

  是這樣嗎,夫君?

  他生氣後,會去哪裏呢?

  蘇葭湄的目光落到對街的神秘府邸。

  這座豪華的神秘府邸,一直沒有人住進來。

  直到前幾日,她派去偵查的侍衛,回來稟報:府中住進一群仆人,到處灑掃,像是要迎接主人。而府邸的主人卻一直未露麵。

  夜雨將燈籠的光線變成模糊的光暈,氤氤氳氳地籠罩著兩個女子裙裾飄飛的背影。

  侍衛們都站在一丈地後麵。

  書盈把傘全部移到蘇葭湄頭頂,許久,蘇葭湄注意到書盈的身體暴露在傘外,全身都淋透了,歎息一聲道:“回去吧。”

  走回去的路上,蘇葭湄分派去前麵衙署尋找的侍衛,回來稟告:“王爺不在衙署。”

  他會去哪裏呢?

  ————

  鎏金雕花荷葉銀燭台上的燭光,被風雨吹得亂搖,垂著長長金色流蘇的淡綠絲綢帷幔,劇烈地晃動出一疊疊波紋,帳內傳出獸一般的撞擊與喘息,略帶腥澀的曖昧氣味,夾雜在風雨的氣息中彌漫。

  “這是什麽?”風雨漸息,他擁著她的肩,慵懶迷離的眸光,落在她左肩的紋身,燈盞形狀的鮮紅花株,襯著潔白如雪的肌膚,格外鮮豔奪目。

  “曼珠沙華,去地獄的路上就開滿了這種花,是一種豔烈卻又不被人理解的花,同時也代表了新生……”她翻過身攀住他的身體,烏黑的秀發從優美起伏的雪白脊背,如漆黑的水波般落下,微顫的長睫間泛著倔強的波光,“就像我的一生……”

  他諷刺地笑了,聲音裏猶帶著情玉退潮後的沙啞:“你的一生就是在養男寵,就連你對我的喜歡,對你來說也不過是換個口味。”

  說罷起身套上褻褲,穿上白絹單衣。

  “葉三郎,本公主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那麽多好男子可以供我選擇,可偏偏被昭憲太後那個老妖婆相逼,讓我嫁給趙楠那個猥瑣的男人,嫁給他我還不如去死!如果不養男寵,本公主或許早就香消玉殞在趙楠手裏啦!哪裏會今天和你待在一起!”她猛地坐了起來,長發如黑瀑般從肩頭散落,襯著雪玉肌膚,挺翹曲線,妖冶無倫。

  他已經穿上白綾長褲,正低頭係褲帶,寬肩細腰的背影,結實的背肌,被燭光鍍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散發著耀眼的男子美。

  他微微愣了一下,對著燭光眯起了眼。

  趙楠,他見過,長得極其猥瑣,而且那是一個好色之徒,是秦樓楚館的常客,跟葉東池是一丘之貉。但卻沒有葉東池的姿色,而且聽說此人喜歡虐待,曾有人見過他家裏的侍妾通房們傷痕累累的屍體從房裏一具具搬出來。

  要讓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嫁給那種人,更何況這是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這是奕六韓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

  他聽說昭憲太後專製刻薄,偏心外戚。沒想到她竟然已經無理專橫到如此。

  阿煙,她確實不養男寵就活不了。

  “那你和男寵真的做了,又是怎麽回事?”他扯過外袍嘩地披上,一邊係衣襟,一邊轉身勾起一抹邪笑問她。

  她迷戀地盯著他薄薄的堅實腹肌,一道斜長的傷疤從六塊腹肌縱貫而下,還有一道虯結的小疤痕盤踞在左側第一塊腹肌——這是在月氏國,為了救她,被矛尖捅入留下的。

  燭光照著她滿眼淚水,她微微上挑的鳳眼,顯得格外明亮,又格外狡黠:“我喜歡美男子,有錯麽?知好色,則慕少艾。你不也喜歡美人嗎?”

  “這不結了。”奕六韓劍眉一軒,“你我各取所需,互不虧欠,你又何必總是憤憤不平?”

  “葉三郎你總是那麽壞!我要的你原來知道,可你從來不肯好好對我說?我隻是希望在你心裏不會因為我養男寵而看輕我,糟踐我!我要的不過是你心裏那平等的位置!”

  “我對你還不平等?剛才是誰要在上麵?”奕六韓曖昧地攬過她的後頸,在她鬢邊吻了一下,不等她回過神,他已經一頓足,衣袂微閃,如一道風影般掠出了後窗。

  窗外是一夜秋雨後,陰霾密布的晨空。

  清涼而又濕潤的雨氣撲麵而來,吹動殘燭飄搖,帷幔翻飛,她仍跪在床榻邊,久久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再轉身朝內看著淩亂的被褥,剛才那狂亂而火熱的雲雨,就好像夢一場……

  許久,她倔強而又嬌縱地一揚下頜:“沒有你,本公主照樣過的活色生香!”

  ————

  第二日,蘇葭湄正帶著兩個孩子,在大門敞開的堂屋用早膳。

  雨後的晴光照耀著滿院花樹,廊下一盆盆深金、豔紫的珍品菊花沾了露水,散發出一陣陣清冽的冷香,彌漫在雨後清新的空氣中。

  “花牆月色,照我無眠芳樹側。費盡思量,不過相思夢一場。舊約新恨,獨自淒涼人不問。豈在今辰,情深夜夜有淚痕。”

  忽然,不知從哪裏,傳來清朗如鍾磬般的吟哦聲。

  蘇葭湄的臉上頓時飛起兩片紅雲。

  “王爺?!”

  “參見王爺!”

  “參見王爺!”

  院子裏的侍衛、小廝、丫鬟、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接著,就見一個高瘦的人影,大袖掀拂,幾個大步跨入堂內。

  葉衡的兩個奶娘,葉姝的兩個奶娘,以及屋子裏的幾個侍女,滿屋子的人都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參見王爺!”

  “這首詞寫得不怎麽樣嘛!”奕六韓棱角分明的清臒麵頰,揚起促狹的笑意,忽然,他目光凝住,盯著坐在小湄一側,專門設的小桌邊的小女孩,像個瓷娃娃一樣精致可愛的小女孩。

  然後又看了看坐在小湄另一側,另一張小桌邊的小男孩。

  兩個孩子都驚呆了似地看著他。

  奕六韓故意模仿著他們的表情,也驚呆了似的看著他們,眼睛瞪得溜圓,左看看,右看看。

  女孩眨了眨眼睛,衝奕六韓噘起小嘴,起身離開座位,撲到母親身上,蘇葭湄將她攬在懷裏,柔聲說道:“姝兒,這是爹爹啊。”

  “姝兒不認識爹了?”奕六韓哈哈大笑,“衡兒呢?還記得爹嗎?你以前最愛騎在爹的肩上。”

  葉衡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奕六韓,鼓起勇氣,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爹爹!”

  “哎!”奕六韓大喜,上前就把兒子舉起來,放在自己肩上坐著,衡兒發出歡快的笑聲。

  姝兒從母親懷裏,抬起大大的圓眼睛,悄悄看了父親一眼,又將臉埋進母親衣裙裏。

  “姝兒也想要爹爹抱嗎?”蘇葭湄在女兒耳邊柔聲問,“姝兒叫一聲爹爹,爹爹就會抱你哦。”

  葉姝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臉,嬌滴滴地喚了一聲:“爹……”

  聲如蚊蠅,奕六韓卻聽見了,不禁大喜過望,將衡兒從肩頭放下,又把姝兒舉了起來,放在肩上讓她騎馬。

  葉姝歡喜得格格直笑,衡兒不幹了,在下麵抱著奕六韓的小腿:“該我了,爹爹,該我了!”

  過了一會,得到消息的霏霏,也帶著衫兒過來了。

  “爹爹!”衫兒比衡兒更不生疏,老遠就喊著爹爹,像小鹿般奔進了院子裏。

  然後,三個孩子在院子裏一排站開,給奕六韓背誦《千字文》,清脆稚嫩的童聲,在雨後清晨的庭院回響,極為動聽。

  三個孩子都背得十分熟練,幾乎一字不錯,一個磕絆都沒有。

  背完《千字文》,霏霏明麗的聲音響起:“再給父王打一套拳!”

  三個孩子包括葉姝在內,立即刷地站直,雙手握拳端在腋下,然後三個孩子一起,嘿嘿謔謔地揮拳抬腿、騰挪閃轉,像模像樣地打了一套拳法,整齊劃一的動作,可見平時都是軍事化般的訓練。

  奕六韓驚喜地看著三個小小身影,在晨霧中旋轉飛騰,嘴都合不攏了,兩眼閃閃發光,轉頭對蘇葭湄道:“王妃把孩子培養得這麽好?”

  “我哪有功夫帶孩子?”蘇葭湄抿嘴笑著看向霏霏,“都是薛夫人培養的。”

  蘇葭湄要打理王府,還有奕六韓名下的田莊、店鋪、牧場,平時教育孩子的事,全都交給霏霏。

  蘇葭湄把自己的一雙子女,也完全放手給霏霏。

  霏霏也不推辭,三個孩子一視同仁,習文練武,都是霏霏親自教授。

  奕六韓看向霏霏,霏霏對他綻開燦爛的笑容,謙虛道:“我胸中這點墨水,也隻夠教授童蒙之學,再長大些,王爺還是得給他們請夫子。”

  明亮的陽光照在霏霏身上,她穿著銀紫色的習武勁裝,腰身筆挺,身姿矯健,奕六韓隻覺滿世界的光芒,都匯聚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一熱,心中內疚得發疼,這麽好的女人,他這麽久以來卻冷淡了她。

  “王爺,二公子染疾,不能過來了。”去蘇夫人院通知的小廝回來稟報。

  奕六韓微微一蹙眉,轉頭問蘇葭湄:“循兒身子還是不好?”

  蘇葭湄歎息,霏霏說道:“二公子三天兩頭有恙,藥不離口。”

  “我過去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