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稽伸出常年拿刀而布滿厚繭的手，輕輕一觸阮湘的長睫。

  淚水隨即掉落在他的指尖，像一粒火星灼痛了他的手。

  他俯下身將薄唇壓在她的眼睫上，無限溫柔地吮去她的淚水，“湘兒，我出征在外，你保重自己。有什麽事就找修魚，不要委屈自己……”

  她緊緊地環住他勁瘦有力的豹腰，“去年冬天你打仗，我不是一直跟著你的嗎？為何這次不能帶我一起去？”

  她淒婉哀怨的聲音忽然間喚起他無數的回憶……

  那日，士兵進帳稟報，二少將軍把阮夫人送來了。

  他可不想找這麽個大麻煩，於是親自到轅門外去交涉。

  走到阮湘乘坐的馬車邊，剛喚了一聲夫人，還在斟酌字句。

  忽然一陣凜冽的寒風把車簾吹開一角。

  驚鴻一瞥間，車窗裏的那個絕美的側影，讓阿部稽心頭劇烈一震，隻覺頭暈目眩。

  他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女子。

  敵軍來襲盤穀塢那天，他命全營撤退到周圍山上，隻留了空營誘敵。

  他派部將譚越去照看阮湘，譚越將阮湘從袁應宗的魔爪下救出來，帶到阿部稽中軍所在的山頭。

  他從山上看見阮湘穿著銀白狐裘，曳地長裙，從山道走上來。銀白色的曼妙身影，飄飄渺渺地穿越層層疊疊的黑甲士卒。

  在暮色四起的山林間，遠遠望去，格外有一種說不出的仙姿和意境。

  那一刻，阿部稽隻覺心底漫起從未有過的溫柔……

  一幕幕刻骨銘心的回憶在緊緊擁抱的兩人之間流轉。

  阿部稽俯身抬起她的下頜，“去年你沒有懷孕，能夠騎馬。如今你有身孕，不能騎馬……”

  “那我就乘車去……”

  “乘車隻能跟著後衛營或者步兵營，我可能照顧不了你。”

  阮湘輕輕咬了下唇，珠淚漣漣，滑過絕美的麵龐，她的聲音依然輕柔，卻帶著無比的堅持，“那我也要去，無論如何，我要和你在一起。”

  阿部稽久久凝視她，忽然將她橫抱而起，在她的尖叫聲中衝到了院中，在漫空飄灑的細碎桂花裏，抱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我本就打算帶你的，試探一下你是不是和我心有……靈犀。”

  “你……壞死了！”阮湘緊緊地抱著他的脖頸，隻覺幸福如漩渦般，帶著桂花的香氣，將她一點點沉了進去。

  阮湘有身孕，阿部稽不敢顛著了她，很快就放她下來。

  俯身久久凝望她，看不夠似的，大手一點點輕撫她光潔的額頭，纖細的黛眉，挺秀的鼻尖，小巧的櫻唇……

  與此同時，他的灰眸深處有灼灼的雄心在燃燒。

  他沒有告訴她——這次打回北疆，打回草原，他是打算要複興野利部的。

  他知道有很多野利部殘民在疏勒部治下為奴隸。

  他想收編這些殘民，重建部落，屆時，他有可能永遠不再回到梁國。

  ———————

  “哎，哎，輕點。”吳香凝斜倚在鋪了錦褥的榻上，陶姑姑正給她額頭的傷口擦藥。

  “二公子來了！”屋外的傳報聲剛響起，吳香凝立即揮手讓陶姑姑下去。

  “母親。”葉翎給母親請了安，抬目看見母親額頭上的傷口，“您的額頭怎麽了？”

  “無妨，無妨，摔了一跤而已。”吳香凝避開兒子的視線，忍著眼淚，強顏歡笑。

  “母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聽說你去給那條小母狗下跪磕頭了！額頭上的傷口就是磕出來的，是也不是？！”葉翎悲怒的聲音裏帶著粗重的喘息，瘦削的臉微微扭曲。

  “好了，好了，你小聲點！”吳香凝緊張地望了望門窗，“說了多少次了，別這樣叫她，這次多虧她幫忙，你才能……”

  “她就是小母狗！父王都這麽老了，還能有什麽房事？！誰知道她昨晚用了什麽下賤手段跪、舔父王！”

  “好了，好了，青鳥，不管怎樣，你得到了領兵出征的機會……”吳香凝心中酸楚，咬牙強忍住不讓自己落淚，“隻要你能絕境翻身，為娘受點委屈又有什麽。”

  葉翎狠狠咬著牙根，雙眼被恨意與悲怒燒得赤紅，“我昨天早上在朝堂外跪了那麽久，父王都未允準。她晚上吹吹枕頭風，父王就對我態度大變！

  母親，我為你不值！你伺候父王這麽多年，好容易被扶正，如今卻要向那個小母狗下跪！

  我一定要打贏這一仗，殺了葉三郎，等我將來奪了權，我要讓那個小母狗被千人騎萬人睡！”

  “青鳥，為娘隻要你平安歸來！為娘受過的屈辱比這多了去，這算什麽！隻要是為你好，為娘什麽都願意做，別說給她下跪磕頭，就是給她做牛做馬……”

  “不！娘！”葉翎心中一陣絞痛，撲上去抱住母親的大腿痛哭，“娘，不許你再說這種話，是兒子不孝，讓您受苦了！兒子一定會讓你揚眉吐氣，把父親的那些母狗、騷、貨們全都踐踏在腳下！”

  葉翎回到自己的碧梧院，即使是甘婉蘅的軟玉溫香，甜美誘惑，也不能撫平他暴戾陰恣的內心。

  這時長隨遞上了一張名帖，葉翎一看 ，眼神頓時一亮，“快去接他進來！”

  橐橐的靴聲如雷，地磚都震動了三下，一個腰大十圍，虎體猿臂的大漢邁入門來。

  葉翎恭敬地俯身拱手做揖，道:“長孫世伯，小侄這廂有禮了。”

  “嗯！”聲音粗獷厚重，擲地有聲，來人赫然是閑職在家的將軍長孫雍。

  長孫雍曾跟隨蘇崴鎮守北疆，可是後來兩人性格不合，長孫雍一氣之下辭官回鄉，再不與蘇崴往來。

  昔日疏勒部左大將在北疆殺掠男女，搶劫牛羊，更驅逐俘虜的百姓擋在前麵當肉盾。被長孫雍的部下捉到後，長孫雍不光命令活埋左大將的士兵，還要求手下人一人一刀肉將左大將活活淩遲，屍骨架在北疆城頭任鳥雀啄食。

  長孫雍是個固執的老頭，他看不起高奇，烏力斤和安德（勒內的叔叔），從來有他們的宴會，長孫雍都不去。

  他對蘇崴穿胡服，跳胡舞，操胡語的癖好也十分不滿，私下多次和別人說道:“天柱竟作蠻夷畜生之狀。”

  為此蘇崴和他格格不入，勢如水火。

  “你是誰？”粗黑的手指著千嬌百媚的甘婉蘅，長孫雍倒豎著兩道黑刷子似的濃眉。

  “這是小侄的愛妾甘氏！”葉翎煞有其事地介紹道。

  沒想到長孫雍接下一句話讓他拉不下臉，“女人怎麽能出現在男人議事的地方！”

  瞧出長孫雍的不悅，葉翎揮揮手讓甘婉蘅轉入內室。

  甘婉蘅媚眼含怨，直立在原地不肯走，葉翎輕拍甘婉蘅圓潤的美臀，低低地說，“還不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