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霍荻丟過來兩個小瓷瓶，怒氣衝衝道，“黃瓶外敷，紅瓶內服，你先就地給她包紮！”

  奕六韓接過瓷瓶，蹲下去扯開霏霏外衣，露出的肚兜已被鮮血染成深紅色，還好傷口在肩下，沒有穿過肺部。

  “霏霏，我可憐的霏霏！”薛世榮突然嚎哭起來，“阿匡，阿匡，快來看你七妹回來了！”薛世榮奮力朝一處廊子扭著頭，霍荻手中用力，喝道，“別亂動，想死嗎！”

  宴廳西側回廊裏那隊甲士中領頭的青年，甲胄鏗鏘跑了過來，手裏拿著出鞘的長刀，激動間似乎都忘了把長刀收回鞘中，直朝霏霏這裏衝過來，“七妹——”

  薛世榮扭著頭，拚命使著眼色，吊梢三角眼簡直吊得要飛到頭頂去。

  “姑爺，小心！”霍荻大喝一聲。

  “汗王，小心！”瑪吉和殘餘親兵們喊道。

  “三少將軍小心！”受了重傷倒在宴廳門口台階上的皇甫琛掙紮著撐起半邊身子喊道。

  奕六韓一側身躲開了薛匡劈來的一刀，飛起一腳踢中薛匡手腕，薛匡的長刀脫手飛出。與此同時，奕六韓的兩個親兵衝了上來，與薛匡顫鬥。

  奕六韓一腳踢起長刀，拿在手裏直朝薛匡砍去，鮮血噴濺，霏霏的三哥薛匡撲倒在地。

  奕六韓手舉長刀，背插三箭，渾身浴血站在場中，雙目血紅，目眥盡裂，悲憤的聲音如洪鍾大呂震動著在場所有人耳膜：

  “趙欒身為護羌都督，放羌人入境，燒殺搶掠，殘害百姓！我奉命平叛，手持朝廷調兵令，欲救生民於水火，誰知薛世榮坐視西疆生靈塗炭，拒不發兵。

  我為救國難，毅然渡河，千裏馳援，解饒鳳城之圍，大敗羌虜。又追亡逐北，直搗大小櫟穀，滅白豹羌、黃牛羌，收服紅雕羌、鳥吾羌、留何羌。

  平定羌亂，還靖西疆，得勝班師途中，薛世榮不思其拒絕發兵之過，反而假傳懿旨，加害於我！

  若我大梁國保家衛國的勇士，都要遭人陷害，有朝一日你們的家園被異族踐踏，你們的親人被異族殘虐，還有誰為你們抵禦外侮，保衛家園？！”

  奕六韓這段雄渾有力的喊話，如天雷劈中了所有人的心靈，給他們帶去前所未有的震撼，周圍密密麻麻的將士們一個個熱淚盈眶、熱血沸騰，都紛紛放下武器，大喊，“願為征虜將軍效力！”

  接著，霍荻喊道，“薛世榮和黑龍幫勾結已久！一州太守俸祿不過兩千石，薛世榮二十多房妻妾穿金戴銀，肥馬輕裘，他哪來那麽多錢？都是黑龍幫孝敬的！黑龍幫搶劫過路商旅，洗劫豪商富室，所得錢財都和薛世榮分贓。黑龍幫之所以屢擒不下，全都是因為薛世榮的包庇和通風報信……”

  霍荻將薛世榮的罪行一喊出來，整個府衙的士兵們全都憤怒了，去年薛世榮奉朝廷之命，帶兵剿滅黑龍幫，官兵卻中了黑龍幫的埋伏，犧牲了幾千名士兵——沒想到竟是薛世榮通風報信！

  那些犧牲的士卒都是在場士兵們的兄弟！

  強烈的怒火從周圍兵士中升騰而起，仿佛一座座火山正在爆發——

  “咱們梁國是不準民間私販馬匹的，黑龍幫為什麽有那麽多戰馬？岐州境內的官家驛站為什麽屢屢發生官馬被盜事件？小小驛站亭長，給他幾個膽敢把官家運馬的消息透露給盜匪？都是因為身後有一州太守撐腰！黑龍幫之所以壯大成如今規模，都是因為薛世榮！”

  霍荻話音剛落，周圍突然響起了一聲聲哀嚎，鮮血如噴泉般衝天而起。

  士兵們嘩變了！

  憤怒的士兵們像洶湧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衝上去將那些來自薛氏、薛氏姻親、薛氏門生的軍官拖出隊伍，亂刀齊下，血肉橫飛，就地斬殺。

  整個府衙如沸火烹油，亂成了一鍋粥，慘叫聲、雜亂的奔跑聲、兵器撞擊聲、憤怒的呼號聲，匯成一陣陣驚濤駭浪，震天動地地爆響。

  不知誰喊了一聲：“攻入薛府，把他家的不義之財分了！把他強搶而來的女人分了！”

  潮水般的士兵們爭先恐後地衝出府衙，喊殺震天地湧上街道往薛府衝去。

  暮色降臨，奕六韓在親兵幫助下包紮好箭傷，吞服了兩粒霍荻給的丸藥，頓時精神大振，抱著昏迷的霏霏翻身上馬；霍荻打暈薛世榮，將他綁在自己的坐騎；於闐抱著瑪吉，另一個親兵抱著皇甫琛，外加受了輕傷的親兵抱著還有救的重傷親兵；一行約二十幾個人，趁亂打馬出了府衙。

  外麵街上也是一片混亂，軍隊的嘩變很快就蔓延到了這一片城區。

  “去北門，把守西門的是薛世榮的兒子薛鬆，他對軍隊有一定掌控力！北門守將是徐淩徐都尉，他和薛鬆有矛盾！”

  霍荻混入乾德郡守軍有半個月了，對薛鬆軍中的情況摸得很清楚，曾親眼見到薛鬆和徐淩吵架，差點打起來。

  一行人衝到北門時，府衙嘩變的消息還未傳到。街上的百姓不知發生何事，紛紛驚叫著閃避。

  這時夜色初降，城門已經關閉。徐淩在城樓上看見薛府方向燃起了大火，火光裹著濃煙染紅了半邊天空。

  徐淩正準備叫個士兵去探查情況，突然一行二十多人從直通城門的大道盡頭飛馳而來，夜色裏看不清來人服色，城樓上的士兵們舉起火把，轉動弩機大喝：“什麽人？再不止步放箭了！”

  霍荻大喊：“薛世榮勾結黑龍幫，養匪作亂，殘害百姓！葉少將軍奉順天太後懿旨，已將其捉拿，其府邸也被攻下，薛氏家族難逃國法！我等正要將元凶押送朝廷，還不快放行！”

  徐淩目瞪口呆地望著夜色裏如旋風般疾馳而來的一隊人馬，心中的震駭如巨浪襲來——今日薛世榮布下天羅地網，調兵好幾千，要甕中捉鱉將葉三郎拿下，沒想到都能被葉三郎逃脫！

  看來民間傳聞，葉三郎是不世出的英豪，真是一點不假！

  眼看那一隊騎士從夜色中如迅雷般馳出，越來越靠近，城樓上的士兵們都驚慌失措地看向他們的長官徐淩。

  徐淩的大氅在風中翻飛，複雜的眼神數度變幻，最後，他一咬牙，舉起手臂一揮而下：“放行！”

  厚重的城門發出沉悶的隆隆聲響，向兩邊緩緩打開，外麵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和夜色下一望無際的原野。

  初春的夜風帶來夾著花香和夜露的芬芳，清冽如水，撲麵而來。

  奕六韓一行人在衝出城門的那一刹那，整個身心都仿佛飛騰而起，大口地吸進這無比新鮮的空氣。

  “葉少將軍！葉少將軍！”

  身後突然有馬蹄聲動地而來，伴隨著一聲聲的高喊。

  奕六韓等人勒馬看去，隻見夜色裏火把點點，如一條長長的火龍從城門裏蜿蜒而來，照亮一大片甲胄的寒光，當先一人大氅翻飛，鱗甲鮮明，英姿凜凜，老遠就下馬，幾個箭步奔至奕六韓馬前，跪地抱拳：

  “乾德郡守軍二曲都尉徐淩，久聞葉少將軍驅逐外寇，保家衛國，乃社稷之柱石！薛氏作惡已久，民憤極深，末將早想揭露其罪行，惜乎時機未至。願投入葉少將軍麾下，鏟除巨賊，報效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