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永如今夕(上)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7      字數:2281
  馮夕如醒來時,在一間陌生的廂房,看上去像是官邸中供僚佐臨時歇息之處。

  外間傳來兩個男子粗獷的語聲:

  “帕魯特,你他娘的長個心眼吧!亞奇到可汗那裏告你了,說你俘獲一個絕色美人,不敬獻給可汗。”

  “亞奇是嫉妒,這美人他先看見,結果被老子搶了。”

  “你既知道他是何等人,還要跟他搶女人?!大離幹死了,你叔父又因私下跟疏勒使者來往,正被可汗猜忌,王庭裏凡是來自你們部落的,最近金帳議事都被排除在外。你如今就像困在籠子裏的鷹鶻,連狗都要欺負你。你還要在女人的事上引火燒身?!”

  “那照你說,此事該如何挽回?”

  “這還不簡單,把這美人敬獻給可汗,順便打了亞奇的臉。他不是說你獨吞美人麽,你就說怕這美人被別人糟蹋,特意留了準備敬獻可汗。”

  “……”久久沉默。

  “怎麽,舍不得?等你們部落糟了滅頂之災,你騎馬上天去找美人吧。”(野利人說死,常說騎馬上天)

  這兩個男人嗓門粗大,聲音清晰傳入內室,然而馮夕如一句都聽不懂。

  過了一會,話語聲停了。不久,一個高大魁梧、長發結辮的異族男子走了進來,夕如正好睜著眼睛看過來,男子猝不及防撞進了夕如那雙璀璨明眸中,一時間目眩神迷,站在那裏都懵了。

  好半晌,男子才回過神來,帶著無限遺憾,在夕如床邊蹲下,不敢再看她,又忍不住看她,用生疏的漢語,比劃著對她說道:“你,打扮,把你,獻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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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人的慶功宴飲,就設在碩槐城府衙大堂內。

  大廳裏伺候的,都是城中擄來的年輕女子,廳中燈燭高照,映著滿堂朱顏玉質、花容月貌,滿堂都是杯盤碰撞聲、異族男子的粗獷笑談聲,間或夾雜著女子低低的啜泣聲。

  高踞主位的英俊男子,頭頂剃光,餘下長發編成無數細小麻花辮,辮子上綴著五彩琉璃珠,耳朵下掛著兩枚巨大的金耳環,在發辮間閃爍著熠熠金光——正是野利部可汗,赫蘭穆圖。

  他一手摟著一個美貌女子。酒喝到酣處,或許覺得熱,穆圖推開懷裏女子,扯下金緞外袍,露出內裏的一件斜襟胡服,衣襟從右往左斜掩,整個右肩以及右胸都袒露於外,那微微隆起的堅實臂肌以及胸肌,散發出極彪悍的男子美。

  “這回咱們可上當了,疏勒人從嶺根道走鼓丘關,一路順利南下,連拔六座城池,虜獲糧食牲口無算。卻讓我們走請河穀,攻打碩槐鎮。這碩槐鎮堅城難克,守將又頑固不降,害我們損失兵馬過半……”坐在穆圖下首的紅發紅胡子、滿臉雀斑的左大將說道,他懷裏也摟著一個美人。

  穆圖一擺手,“咱們草原五部的進攻路線,都是龍城大會時定好的,當時室頓老兄也是問過我的。”

  坐在左大將對麵的右賢王笑道,“堅城難克,損失兵馬,是其一。這碩槐鎮,窮成這樣,才是最讓人喪氣的。”

  右賢王下首的一個萬騎長揉捏著懷中美人,粗聲笑起來,“窮雖窮,女人倒都是都白白嫩嫩的,哪像咱們去年打延州,那一帶的女人,不僅皮膚黑,連牙齒都是黑的!”

  另一個萬騎長亞奇站起身正要說話,帕魯特蹭地一下站起來,以手按胸,“可汗,屬下虜獲一個女子,容貌之美,堪比雪山女神。屬下不敢碰她一根手指頭,特意留了給可汗享用。”

  “噢?”穆圖斜眼看了看亞奇。

  亞奇訕訕地對帕魯特冷笑道,“你真沒碰她?”

  帕魯特恨恨盯著他,“碰沒碰,可汗自可問她。倒是亞奇大人,若不是我把那美人從你馬蹄下救走,隻怕已經被你糟蹋了吧?咱們負責掃蕩的那條街,可都是碩槐鎮豪族所居,你搶了多少金子,擄了多少美人,你自己清楚!右賢王還說碩槐鎮窮,隻怕不是窮,而是有人早把金銀財寶據搜羅一空了……”

  “你!”亞奇大怒,從案上拿起切肉刀,長身而起。

  胡人不喜用筷,習慣了操刀割肉,隨身攜帶割肉刀。

  “亞奇!”旁席的右大將出手如電,按住了亞奇手腕,“不可衝動!”

  “夠了!”穆圖大喝一聲,“帕魯特,把你那美人帶上來看看。”

  右賢王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幕,嘴角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端起銀觴呷了一口酒。這時,他感到懷裏的美人身子一顫。

  低頭看了她一眼,隻見她雙目睜大,望著門口。

  右賢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環佩叮咚,香風陣陣,一個女子如仙子淩波般飄然而入。她身穿白紗輕衫,雪白六幅長裙上有大紅團紋,腰係花紋繁複的大紅寬腰帶,頭梳垂雲髻,黑亮青絲如流雲垂落,發髻簪了一朵大紅絹花。

  全身上下隻有紅白二色,越發顯得她冰肌雪膚,明眸善睞,美豔絕倫。

  馮夕如一進來,整個大廳一片抽氣聲和吞咽唾沫聲,廳中所有的女子都覺自慚形穢,恨不能以袖掩麵。

  夕如朝坐在最上首的穆圖走去,忽然,她眼角餘光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右賢王懷裏的女子,竟是她的婢女。

  婢女感應到她的目光,慌亂地低垂了眼睛——她丟下小姐先逃,始終於心有愧。

  “果然有如雪山女神下凡!”穆圖站起身,張開雙臂,從坐案後走出來,一把將馮夕如攬入懷裏,“不過,雪山女神應該穿一身全白,你知道麽?”

  他俯身對夕如低沉說道,他的野利語,她聽不懂,微微仰頭,帶著不明所以的天真,墨瞳流轉,依依看著他。

  這神情純真可愛,嬌美動人,穆圖心中大起憐意,摟了她坐下,並揮手驅趕剛才服侍他的兩個女人,“走,走。”見兩個女子站著不動,一瞪灰眸,“滾——”

  兩個女子嚇得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果然還是帕魯特知道本汗的口味!”穆圖摟著夕如坐下,手指著帕魯特笑得滿眼色欲橫流。

  夕如纖纖玉指捧起纏金花酒壺,給穆圖斟酒,穆圖就著美人玉手喝下一觴美酒,手開始在夕如身上不安分起來。

  夕如伏在他赤裸胸膛,微微顫栗著,心中的恥辱與恨意如烈火騰起,眼角餘光瞥見了案上的割肉刀。

  (下一章仍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