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六韓回到迎暉院的時候，正端了一盆水穿過院子的瑪吉，驚喜地喊道，“汗王回來了？！”

  奕六韓把手放在下唇，看了西廂一眼，“噓，我有要事，得先去小湄那裏，你別跟公主說。”

  瑪吉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圓圓的臉粉嘟嘟的，奕六韓不禁有點心動，捏了捏她的臉頰，又看了西廂一眼，運起輕功，掠到正房廊上，輕輕敲門，低聲道，“小湄，是我。”

  開門的是柳書盈，驚訝地看著奕六韓。

  “噓——”奕六韓做了手勢，讓書盈先出去，“別告訴任何人我回來了……”

  “哦，哦。”柳書盈剛走出正房，唐虞從穿堂那邊過來，大聲喊道，“那是三少爺吧？！剛才摸進三少夫人房裏的那個？！”

  剛進房關上門的奕六韓，聽到唐虞的咋呼聲，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苦臉。

  “你偷偷摸摸的，是在作甚？”蘇葭湄冷冷的聲音在房內響起。

  奕六韓一轉身，看見蘇葭湄家常挽著鬆鬆的髻，餘下秀發披散而下，身穿白色素絹寢衣，衣襟上繡著點點薔薇。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親了親她挺秀的小翹鼻，“小湄，拜托一件事……”

  “說。”一個字如冰珠從她唇間吐出。

  他俯身看著她，“你千萬不要跟小歌說，是甘婉蘅把玉井山有一千野利人的事告訴蘇峻的。”

  “甘婉蘅？”蘇葭湄輕顰黛眉。

  “你不知道？”奕六韓微驚，“我剛才看見甘婉蘅了！”

  “在哪？”蘇葭湄茫然地問，“她不是被王赫將軍手下的任將軍俘虜了嗎？”

  “就在葉府！”奕六韓眼中又騰起了怒火，“她居然和我二哥在一起！”

  蘇葭湄亦是一驚，隨即緩過來，冷笑，“那又如何，這個女人不是一向很勾男人嘛，肯定是轉手了好幾個男人，不知怎麽到了你二哥手裏。”

  “那麽多野利人因她而死，我絕不會饒恕她！”奕六韓眼中迸出殺氣，“她現在是我二哥的女人，我不便對她下手，但既然知道了她的下落，就好辦了。”

  蘇葭湄橫他一眼，冷笑，“說到底還不是小歌趕她走……”

  “不怪小歌！”他沉下臉喝道，“以後不準你再這麽說！”

  蘇葭湄麵色一冷，扭頭不語。

  他捏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轉過來，看住她的眼睛，“記住了，別告訴小歌是甘婉蘅，不然小歌會自責……”

  “自責什麽？”蘇葭湄揚眉輕笑，“你不是說，玉井山夜襲，不怪小歌嗎，那還有什麽可自責？”

  “小湄！”他麵帶怒色，十分不悅，“你到底想要怎麽樣？讓小歌知道真相，然後一直活在痛苦的自責中？”

  “我隻想要你清楚，若不是你的小歌，醋勁大發將甘婉蘅趕下山，就不會有玉井山夜襲。”蘇葭湄麵容清冷如冰，冷靜的雙目坦然地望著他，“希望你以後不要太寵著你那個妒婦，該轄製就要轄製，不然，她的妒火一燃起來，隻會害了你害了她害了我們大家。”

  奕六韓沉默，黑眸暗沉，不知在想什麽。

  “我知道我的話你不愛聽。”蘇葭湄從容地走開，坐入椅中，優雅地以手背輕托下頜，“我倒是個不拈酸吃醋的，但東廂妾就要來了，以後如果小歌和東廂妾處不好，咱們的麻煩可就多了。二娘此人城府極深，她把侄女給你作妾，絕對不安好心。”

  “你是說，東廂妾是二娘安插的眼線？”奕六韓眉宇沉沉地問。

  蘇葭湄輕輕一剔眉，清豔冷笑，“眼線倒好對付了，就怕，東廂妾會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我是不會被蠱惑的，可是你和小歌，就不好說了。以後，不管東廂妾說什麽，你信不信我？小歌信不信我？”

  奕六韓突然看住她，眼裏浮起深厚的情意，“小湄，我相信你。你答應過我，善待小歌。你會為我保護小歌的，對不對？”

  蘇葭湄一顫，心中有複雜的情緒漫開。

  “小湄……”他突然走過來，站在她麵前，伸手將她的鬢發挽到她耳後，“小歌確實有許多毛病，但她畢竟跟了我，當初在草原上，第一次和她結合，我就答應娶她為妻。可是後來，你知道的，我娶了你，她隻能做妾。

  實在是我對不住她，你多擔待包容她，如果我是一個始亂終棄的薄情郎，想必你也會寒心。我能那麽對小歌，同樣也能那麽對你。”

  她微微側首，將臉貼在他寬厚的掌心，心中有無邊無際的柔情漫起來，輕輕道，“夫君，為你，我會善待她。”

  “可是夫君，你也要跟她說好。”蘇葭湄睜開眼睛，仰望著他，從她這個角度正可以看見他雕塑般的高鼻梁，“以後，東廂妾住進來，不管發生什麽，不管東廂妾說什麽，小歌必須相信我，必須尊重我。畢竟，我和小歌都是你的患難原配，東廂妾是後來者，絕不能輕信。”

  “我知道，我會跟她說的。”奕六韓沉思道，“東廂妾叫吳什麽？”

  “吳令姬。”

  “啥？”

  “吳、令、姬。”

  “奇怪的名字。還是小歌和小湄的名字好聽……”

  “你也可以叫她小姬。”

  “小姬，小姬，小雞……”奕六韓撫著下巴，歪著頭，“總覺得哪裏不對……”

  “三少爺，晚膳送到了。”門外柳書盈的聲音柔柔細細地傳來。

  “我去把小歌叫來，咱三個一道用晚膳。”奕六韓道。

  “嗯。”

  這一去，就去了很久，送來的晚膳都快涼了，蘇葭湄仍等在食案邊，未曾先動筷。

  隱隱約約聽見西廂傳來吵架和哭罵聲。

  因為他先到她這邊來了，那邊就不幹了。

  蘇葭湄垂目看著滿桌案的菜肴，低垂的濃睫仿佛凝固般，良久才眨一下。

  一旁伺候的柳書盈和唐虞，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

  又過了很久，很久，燭台上已經接滿了燭淚，仿佛紅珊瑚珠層層疊疊，奕六韓和歌琳才手牽手地走來。

  歌琳臉色紅撲撲的，看來是激烈的爭吵後，又有過激情的雲雨，冰雕雪刻的美豔容顏，仿佛剛經雨露的鮮花嬌豔絕倫。

  她驕傲地在桌案邊坐下，看都沒看蘇葭湄一眼。

  蘇葭湄把歌琳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從她飽滿的胸脯、纖細的腰肢、到她修長健美的雙腿，心想，難怪夫君迷戀她，確實是個難得的尤物。

  冷冽的目光把歌琳整個掃了一遍後，又重新順著歌琳起伏有致的身段，回到歌琳美豔的臉，正好對上歌琳傲慢挑釁的目光。

  蘇葭湄和她對視了一會，見歌琳無論如何不會先撤開，蘇葭湄讓了一步，先轉開了視線。

  眼角餘光看見歌琳揚起勝利的笑意，蘇葭湄心想，你得意什麽，你大概不知道吧，他和我在一起時，同樣很熱烈、很有激情。

  男人就那麽回事，都是下半身動物，男人的甜言蜜語，有幾分可信？

  我才不會迷信男人的愛——這種毫無安全感的東西。

  我不會把人生的希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上。

  蘇葭湄想著想著，冰冽的雙眸亦升起了驕傲之色，下頜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奕六韓在唐虞伺候下洗手、擦臉，剛在食案邊的主位坐下，突然發現自己的兩個女人，都是揚著下頜，互不理睬，眼裏都是一片驕傲之色。

  唯一區別是蘇葭湄坐得筆直，目不斜視。

  歌琳吊兒郎當歪在桌案邊，以手托腮，側著頭、斜著眼，一副鄙視的樣子。

  奕六韓簡直要爆笑，一手摟了一個：“你們倆這是在作甚！”

  兩個女人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奕六韓不想管她們了，自己舉箸狼吞虎咽起來，“他娘的餓死我了，今早上飯都沒吃，把軍中事務安排完，就急匆匆趕回來了，剛才又分別伺候你們兩個女王，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歌琳托腮的手落了下來，惡狠狠盯著奕六韓，“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啊！”奕六韓含了滿口飯菜，滿嘴流油，含糊道，“我就說我餓了！”

  奕六韓趕緊給歌琳碗裏夾了一塊糯米藕，“小歌，來，吃菜。”

  又給蘇葭湄碗裏夾了一塊小煎鴨，“小湄，來，吃菜。”

  歌琳將糯米藕丟進了奕六韓碗裏，“你明知道我不愛吃這個！”

  蘇葭湄也默默地將小煎鴨放進了奕六韓碗裏。

  奕六韓一拍額頭，“忙暈了，把你們倆喜歡的菜弄混淆了！”

  趕緊又重新給兩個女人夾菜，說道，“今早接到消息，我馬不停蹄往家趕，任命豹躍軍統帥的事，都隻能放下了。結果回到府裏，倒反而沒我什麽事——小湄，你要進宮去看二姐麽？”

  “聽說二娘今早進宮去了，她沒派人來叫我。”

  “哦……”奕六韓咬著小煎鴨，“你說這也怪了，二姐進宮都多少年了，也沒懷上龍種，怎麽這會兒突然……”

  蘇葭湄看了看周圍，給書盈使了個眼色，書盈會意，帶著唐虞出去，並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