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同門師兄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749
  蘇葭湄亦微驚,回過頭來:“頭領要我幫什麽忙?”

  “夫人,我們還未向汗王敬酒,夫人覺得,我們敬酒時,說野利語好,還是說漢語好?”勒內躬身行了一禮,問道。

  “勒內頭領的漢語說得這麽好,不妨就用漢語敬酒。”蘇葭湄看向阿部稽,“阿部稽頭領就說野利語吧。其實沒有關係的,你們和汗王就跟親兄弟一樣,就是不敬酒都行,鬧這些虛禮作甚。我看汗王一杯接一杯喝酒,都沒時間吃菜。”

  “肯定要敬酒的,再好的關係,也不能亂了禮製。”勒內笑道,“那麽我就用漢語敬酒,還得麻煩夫人教我怎麽說。”

  蘇葭湄望著他,她眉心的花鈿,在月光下閃著清幽光澤,映得一雙杏眼瑩亮如星。

  “勒內頭領。”她想了想,說,“如果用野利語敬酒,你會怎麽說?”

  “夫人是要我說野利語?”

  “嗯,你先說野利語給我聽。”

  勒內用野利語說了一遍,蘇葭湄靜靜地聽著,勒內說完,蘇葭湄抬目看著他,神色淡定從容,“我明白了,你就這麽說:‘此番大捷全憑汗王指揮得力,各路勇將齊心同德。我們野利俗語說,齊心的螞蟻吃角鹿,合心的喜鵲捉老虎。團結一心才能眾誌成城。我們野利部就毀在內訌,如今野利部亡了,所幸我們跟著汗王,以後我們也是梁國人,願為大梁國效力疆場!’”

  勒內仔細聽著,心中佩服不已,她將他那段野利祝詞翻譯成漢語,不僅準確理解了他的意思,而且根據漢語的習慣添枝加葉。那句俗語,她翻譯得格外精彩,其實她大概也不知道他原句裏說的是哪幾種動物,卻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表達團結一心,便翻譯成漢人喜聞樂見的動物,讓人一聽就懂。

  他對她展顏而笑,躬身一禮:“我記住了,多謝夫人!”

  阿部稽側首問勒內:“你真記住了?”

  勒內重複了一遍,一邊背誦一邊含笑看蘇葭湄,一遍背完,一字不差。

  蘇葭湄也忍不住漾開了笑容,讚道:“勒內頭領好記性!”

  勒內喜逐顏開,淡藍眼睛閃著寶石般的輝芒。

  “那麽,現在我可以走了吧?”蘇葭湄淺淺笑著問。

  “啊,耽擱夫人這麽久,罪過,罪過!”勒內連忙以手按胸,手到中途又頓住,改成拱手行禮,“夫人請走好!”

  “夫人走好!”阿部稽以手按胸,躬身恭送。

  蘇葭湄輕笑轉身,淺碧六幅湘裙在地上迤邐出一道水波,身姿婀娜地消失在廊道盡頭,兩名侍女垂首緊跟在後。廊外,霍荻黑色的身影如夜鳥般隨行。

  廊中風燈飄搖,空留餘香嫋嫋。

  兄弟倆呆立良久。

  阿部稽先回過神來,側首看勒內:“你在發什麽愣?”

  勒內也側首看他:“那你在發什麽愣?”

  “我在看蘇夫人(勒內心中一跳)的侍衛。”

  “蘇夫人的侍衛?在哪?我怎麽沒看見?”

  “輕功如此了得,能讓你看見?”

  “是不是那個叫霍荻的?之前葛衝派來聯絡汗王的那個?”

  “就是他。”

  “唔,汗王的武功都比不上他嗎?”

  “隻怕比不上,汗王說,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測,隻有汗王的師父能與之一較高下。”

  兩人一路談論著慢慢走回了宴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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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宴結束,已近子時。

  奕六韓回到內院,一名侍女迎上來,屈膝一禮:“汗王,夫人在西院的浴室。”

  奕六韓喝得有點暈,搖搖晃晃站定,以手扶額,打量這名侍女。

  這是玉井山的廚娘之一,夜襲那晚被俘虜了,破城後被解救出來,因此習慣了仍叫他“汗王”。

  數月來,他的名號五花八門,有時候聽到別人叫他,他會一愣,不知道叫的是誰?

  一千子民叫他“汗王”。

  剛到高臨時,奉父親之命在那裏等他的鄒雲功,叫他“三公子”。

  管家、家兵、葉靖等人,叫他“三少爺”。

  王赫曾是葉振倫部下,他麾下的孫孝友、段克己,都叫他“少將軍”。

  蘇葭湄父親的舊部,以及蘇峻麾下的降卒,都叫他“葉將軍”。

  他給敵人寫書信時的落款是“葉三郎”。

  他娘的,他究竟是誰?

  “奕六韓哥哥饒命啊!”

  “奕六韓,我告訴你,你敢帶女人回來,帶回一個,我殺一個。”

  漫天湧來的醉意裏,他看見那雙翡翠般的綠眸,正從夜空裏注視著他,充滿了活力與狂野,自由而又不羈……

  小歌……

  好想你……

  我好累啊,想當初我們在草原上,真是自由自在!

  現在卻連喝酒都不能喝得痛快,整個大宴上我都得看著,有我們的野利子民,有王赫麾下的將軍,還有小湄父親的舊部,都是熊虎之將,又曾是敵對雙方,我怕他們喝多了打起來,一點也不敢疏忽!

  他們一個接一個敬酒,我就得一次次笑著起身,我的臉都笑僵了!

  此時此刻,我多麽希望你在我身邊,好想能夠將臉埋在你那一頭蓬鬆的卷發裏,嗅著你帶著奶香的氣息,吻遍你全身直到你身體的每一寸都漲起情欲的狂潮……

  “汗王,請這邊走。”

  侍女帶著他出了角門,到了西院。

  月色淺淺,燈光熹微,月光中浮動著大朵玉蘭,像一盞盞潔白的小燈籠,輕輕搖曳在夜風裏,散發出淡雅悠遠的清香。

  “汗王,夫人在浴室……”侍女指了指院子西廂的一間屋子。

  “我在這裏坐會……”奕六韓揮袖讓侍女下去,醉醺醺地坐倒在浴室前的台階上,往後一仰,頭枕雙臂平躺著,一動不動。

  許久,隻聽他道:“霍兄,你回去歇息吧,女人沐浴慢著呢!”

  霍荻從樹後的暗影裏走出來,他的身影瘦削而鋒利,有如刀鋒一般凜冽懾人。

  “姑爺,我得跟小姐說一聲再走。”霍荻一拱手。

  “得,那你還有得等呢。”奕六韓一坐而起,“要不你指點我幾招,權當打發時間?”

  “姑爺謙虛了。”

  “誰他娘跟你謙虛!虛偽的漢人,明明武功絕世,還說我謙虛……”

  奕六韓起身擺好了架勢,忽覺酒意翻湧,他晃了晃身子,才猛地立定。

  霍荻雙掌身前交錯,一掌徐徐伸向前,攤開:“請!”

  隨即一掌拍出,仿若颶風驟起,卷得花影繚亂,木葉紛披。

  奕六韓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卻不知怎地,搖搖晃晃間,身形錯開,竟躲開了這一掌,跟著也出了一掌,身形已如飛鳧般落到霍荻眼前。

  素月流輝,明燈照影,兩條身影在月光裏翻飛來去,矯若遊龍,飄若驚鴻,竄高伏低,起落進退,瞬息萬變的掌法,一招接著一招,如行雲流水,層出不窮。

  霍荻掌力雄渾,有排山倒海之勢,挾雷霆萬鈞之威。

  奕六韓醉意醺然,身形晃悠,好似一隻小船,在霍荻洪流般的掌風中,飄搖不定,卻始終也未曾翻船。

  過了數十招,霍荻突然猛地擊出一掌,將奕六韓迫開數丈,喝問:“你怎麽會使我師門的掌法?”

  “是我……師父……教我的啊。”奕六韓被這一掌擊得氣血翻湧,接連後退,這才省悟方才霍荻一直有意容讓。

  一片鏗鏘聲中,親兵們拔刀挺劍,從樹後紛紛躍出,護衛在奕六韓周圍,奕六韓擺擺手,讓他們退下。

  “請教你尊師名諱?”霍荻立於庭中,目中射出兩道精光。

  “我師父姓齊,諱昇。”

  “什麽?!”霍荻脫口驚呼,眼裏爆出強烈的震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