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身在蘇營(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2682
  這晚,蘇峻舉行慶功大宴,剛收到前線戰報,王赫派了一支兵馬去攻打赤城,結果铩羽而歸。

  大宴就擺在行台府邸大堂宴廳。

  自從攻下陵州治所庸城,蘇峻就住在行台府邸,將蘇葭湄安置在府邸後院。

  葛衝帶著蘇崴舊部,駐紮在蘇峻已經攻下的那些郡縣。陵州城裏多是蘇峻的嫡係,此刻歡聚一堂的也都是蘇峻心腹。

  大家都歡歌笑語、觥籌交錯、推杯遞盞,席間氣氛異常熱烈。

  蘇葭湄就坐在蘇峻下首第一席,霍荻就在她旁邊一席。蘇峻一再勸霍荻喝酒,霍荻毫不給情麵:“霍某一向滴酒不沾,過去跟著天柱時便是如此,還請三將軍諒解。”

  蘇峻本想著灌醉了他,今晚蘇葭湄就可以上手了,沒想到霍荻根本不上鉤。

  蘇峻陰冷地注視霍荻,霍荻堅毅的臉紋絲不動,腰身勁挺,筆直坐在席位上。

  蘇峻暗暗咬牙,陰森的戾氣像一層夜霧在他眼底彌漫。

  蘇葭湄低頭優雅地吃著菜,不時抬目看蘇峻一眼,她眼神清純,神情無辜,似乎什麽也不懂。

  蘇峻被她那雙明淨的杏眼一瞧,真是心底既柔軟又熾熱,恨不能立刻將她壓在身下好好欺負。

  “三將軍,我大軍乘勝而進,正如破竹之勢,黎陽不日即下!黎陽一下,璞城之外再無險可守,京城便如美人一絲不掛,玉體橫陳,隻待將軍臨幸了!”

  一位蘇峻手下的僚屬舉觴敬酒,他這番比喻讓整個宴廳都爆發出猥褻而又得意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

  “長史大人真風趣也……”

  “哈哈哈……”

  “哈哈哈……”

  笑聲未歇,一聲尖利淒慘的“報——”,一名士兵臉色煞白地跑進來,手裏拿著戰報,未及呈上,就先慘聲喊了出來:“將軍,黎陽城外的我軍大敗而潰!徐將軍他……他戰死了!”

  整個大堂一片死寂,方才的杯盤碰撞、高聲大笑,都仿佛還凝在半空,卻再也落不下來。

  “胡說!這是謠傳!敵軍為擾亂我而造的謠言!你敢妖言惑眾,來人,拖出去斬了!”蘇峻手指顫抖,指著那報訊的士兵。

  士兵嚇得麵如土色,慌忙辯解:“現有黎陽城外逃歸的敗兵為證!”

  蘇峻的謀士裴聞初對蘇峻道:“三將軍,杜將軍已攻下赤城,赤城與黎陽互為犄角。就算黎陽沒有拿下,隻要我們守住赤城,拿下黎陽是遲早的事。沒有赤城,黎陽無法獨存。”

  “砰——”蘇峻抓起一個銅酒爵就向裴聞初扔去,裴聞初躲了一下,酒爵擦著他額角砸在食案上,一片杯盤碎裂,伴隨著蘇峻帶著哭腔的瘋狂嘶吼,“黎陽城外是我最精銳的五萬大軍!五萬大軍!怎麽說敗就敗了?!怎麽可能?!”

  裴聞初隻得對那士兵道:“去將黎陽城外逃回的敗兵找來。”

  不一會,一個滿身血汙的人被帶了上來,他是敗兵裏受傷最輕的,還能支撐著為大家講述黎陽城外發生的事。

  黎陽圍城已有一個多月,城中不過數千士兵,而城外是蘇峻的嫡係軍隊五萬人馬,徐世能將軍以為,拿下黎陽是遲早的事。

  誰知這天傍晚,黎陽城外突然來了一支援軍,看上去不過四五百人,就在城外西南一處山坡紮營。

  “援軍遠來疲敝、立足未穩,徐將軍為何不趁援軍紮營時,一舉將其殲滅?!”裴聞初聽到這裏,憤憤插了一句。

  滿身血汙的黎陽敗兵解釋道:

  援軍才五百來人,焉知不是誘敵而來?若貿然出擊,誰知其後會不會有大軍埋伏。若不是誘敵而來,是給黎陽城運糧來的,區區五百人,也不可能穿越重重大軍包圍,運進城去。徐將軍認為五百人如同杯水車薪,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誰知黎明之前,大家正熟睡,那五百人竟偷偷潛進了徐將軍的中軍大營。

  “混賬!你們徐將軍晚上睡覺不安排值崗士兵嗎?敵軍潛進了中軍大營都沒人發現?!”裴聞初大怒。

  敗兵囁嚅著說道:

  那晚四更時突然下了暴雨,將營中全部篝火澆滅了,漆黑的晚上伸手不見五指,雨勢如洪,幾乎點不起火來。

  一道閃電劃過,漆黑如墨的夜色突然亮如白晝,徐世能震驚地看見,自己榻前站著披頭散發、奇裝異服、青麵獠牙的怪物,高舉著寒光閃閃的彎刀,彎刀劃過一道奇妙的光弧,徐世能的身子就被劈成了兩半。

  幾乎每一座中軍的帳篷裏都站著這樣一個怪物,隻在閃電光照徹雨夜時出現,一刀就結果一個。

  閃電一滅,這些怪物就仿佛鑽到地底下去了。

  中軍大營一片混亂,從熟睡中驚醒的士兵滿營亂跑,在暴雨裏狼奔豕突,一聲聲慘叫很快被雷雨的轟鳴聲淹沒。

  由於雷聲隆隆,暴雨轟轟,中軍大營遇襲時,其餘幾座大營還靜悄悄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暴雨中,這些怪物又潛入了其餘幾座大營,在電光中突然揮刀,將殺戮繼續推進到每座營地。

  終於雨勢漸小,一道流麗的煙花迅速升上雲開雨散、曙光初露的天空。

  隨著這道信號,黎陽城門開了,城中衝出了排山倒海的鐵騎,像黑色的潮水帶著巨大的轟鳴聲,淹沒了棘陽城外自相踐踏、混亂一片的營地。

  在城中守軍和城外援軍的夾擊下,蘇峻這支嫡係兵馬一潰而散,各級軍官根本喝止不住士兵們敗逃的勢頭,五萬大軍就這樣成了一盤散沙,一潰千裏。

  “還是一派胡言!哪有什麽怪物?什麽青麵獠牙!都是肴亂視聽、蠱惑軍心的!來人,將這人和報訊的士兵,還有逃回來的那些,統統殺了,殺了!”蘇峻拚命拍打食案,瘋狂吼叫,麵孔扭曲。

  卻沒有侍衛聽他的,因為裴聞初對堂上的衛兵們做了個手勢。

  “三將軍,千真萬確!那些人頭發都是前短後長,穿著黑皮衣,牙齒這麽長,臉色都跟鬼似的,他們刀法古怪,隻需一刀就殺掉你,從不需第二刀!”敗兵驚恐大喊,收縮的瞳孔裏依然映著昨晚的殺戮帶來的恐懼。

  “不需第二刀那你又是怎麽逃回來的?!”蘇峻渾身亂顫,臉上肌肉痙攣,聲音嘶啞破碎。

  裴聞初一邊用眼神示意衛士將此人帶下去,一邊勸蘇峻:“隻怕就是玉井山衝殺出去的野利人,三將軍不妨將我們留在新興郡的那批俘虜帶來……”

  蘇峻攻下玉井山後,將俘虜的野利人都留在了新興郡,並未帶著走。

  新興郡隸屬陵州,離陵州治所庸城不遠。

  蘇峻看向蘇葭湄:“湄兒,黎陽城外的援軍,會不會是擄你的那個野利汗王?”

  蘇葭湄正低著頭細細嚼食菜肴,此時方慢慢抬頭,凝視蘇峻:“應該就是他,在玉井山的幾個月,他天天帶他們練兵,衝殺出去的都是他最得意的精兵。裴先生說得很對,三叔可以用那批俘虜和他談談條件,那些俘虜都是衝殺出去的將士們的兄弟、戰友、還有家眷。”

  蘇峻緊緊盯著蘇葭湄:“你是說,跟他和談?他真的會在意這些俘虜?”

  蘇葭湄想了想,說:“三叔可以嚐試先放一批俘虜給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後再慢慢和談,比如,他給你多少好處,你就再放多少俘虜給他。”

  蘇峻嘴角陰狠地一扯:“如果他敢使詐,我就一個個殺掉俘虜,將頭顱給他送過去。”

  蘇葭湄長睫顫了顫,低頭夾了一塊蜜汁鴿脯,放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