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篷屋藏嬌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6      字數:3097
  奕六韓循聲望去,隻見甘婉蘅倚在內室簾邊,美目流盼,眉黛橫春,淺笑盈盈的玉頰,露出兩粒醉人的酒窩,似乎有淡淡的桃花芬芳彌漫在她曼妙身姿周圍。

  “光是浣衣縫補、端茶倒水可不夠哦……”奕六韓嘻嘻笑著。

  甘婉蘅頓時飛霞撲麵,嬌羞無限,纖纖玉手拈了一張錦帕,半遮嬌顏,聲如流鶯輕囀:“賤妾早就說過,願為汗王做牛做馬,任由汗王驅使……”

  任由驅使……

  這話引發的各種曖昧想象,撩得奕六韓欲-火-升-騰,想到這一路去高臨,有如此美人相伴,當下衝口而出:“行!行!婉兒陪我去吧——先生以為如何?”

  張秀才一臉黑線,心想,你還問我作甚,我看你都已經神魂顛倒了。

  張秀才是知道甘婉蘅的媚術的,當初洪老二在日,這甘婉蘅就是中天夫人,獨占恩寵。另外四個夫人,基本上形同虛設。

  後來奕六韓攻下玉井山,俘獲了甘婉蘅,當晚慶功大宴上,歌琳讓他將甘婉蘅逐走,他隻得走過去對甘婉蘅說:“你去張秀才那裏躲著,別讓公主看見。”

  奕六韓其實是希望張秀才把她要了,這樣他就少了麻煩。可是後來張秀才告訴他,甘婉蘅來的第一晚就明明白白對張秀才說:“我是汗王的女人,汗王讓我在你這裏暫住,以避公主的鋒芒。將來他還會把我要回去。”

  這樣一席話說出,張秀才哪裏還敢對她有非分之想。

  他聽到張秀才轉述甘婉蘅這番話,也是無可奈何,由得她去。

  後來,他常到張秀才這裏商議前程,或者在張秀才指導下閱讀漢人的兵書,有時他會帶蘇葭湄一起來,但凡蘇葭湄也來,甘婉蘅就規規矩矩坐在內室,蘇葭湄會進去跟她聊幾句,她總是畢恭畢敬地逢迎她。

  如果他不帶蘇葭湄,自己一人來,甘婉蘅就嫋嫋娜娜從內室飄出,帶來一陣醉人的香風,纖纖玉手奉上一盞香茗,嬌滴滴的聲音猶如鶯啼燕囀:“汗王歇一會兒,喝一碗茶吧。”

  他怕惹麻煩,不怎麽搭理她,但她總在他周圍轉悠,那纖細的腰肢、飽滿的胸脯、婀娜的身影、來去間的陣陣香風,他沒法視而不見。

  每次離去時,她都殷切相留,笑靨如花:“汗王嚐嚐我的廚藝吧!”

  他都冷然拒絕:“我得趕緊回去,不然小歌和小湄都餓著肚子等我。”言畢斷然離開。

  他離去後,她總是倚窗而望,眉間籠著輕愁。

  之後有一天,奕六韓讀完兵書,和張秀才聊天,張秀才說到南唐煙柳畫橋、十裏荷塘,奕六韓心向往之。長於大漠草原的他,從未親眼見過煙雨朦朧、芳草長堤的江南景致。

  張秀才還說到南唐都城淮陵,彤陽河上燈火璀璨,妓舫穿梭,佳人倚欄,輕揮彩袖。

  “妓舫是什麽?”乍一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奕六韓十分好奇。

  張秀才便解釋了。

  奕六韓一聽,隻要上了妓舫,便可以倚紅偎翠,溫香軟玉抱滿懷,飲的是玉露瓊漿,鼻端縈繞著脂粉熏香,耳畔聽的是靡靡之音,就此醉倒在溫柔富貴鄉。

  “靡靡之音是什麽樣的?”奕六韓聽得兩眼放光,口水直流,抓住張秀才一個勁追問。

  張秀才其實也沒親身去過,隻聽人說過,據說最流行的一首叫做“十八摸”。

  奕六韓大笑:“歌名便叫《十八摸》?為何隻摸十八下?哎,如果真是起伏有致的美人,十八摸太少了吧,八十摸才過癮呢。”

  “景亮,你就信口胡謅吧。”甘婉蘅忽然撩簾而出,嬌笑盈盈,叫著張秀才的表字,且羞且嗔,“誰說靡靡之音是指《十八摸》這種下三流的歌?”

  張先生尷尬地笑笑。

  奕六韓一直刻意不理睬她,此刻聊興正濃,亢奮之下,生性頑皮的他,也就放下了一直以來刻意的疏遠,笑著問她:“那是什麽歌?莫非你懂?”

  “我不僅懂,還會唱呢。”甘婉蘅嫣然一笑,露出腮邊兩粒酒窩,甜美得如有香氣從她笑容間溢出,“我祖母是祖父當年隨軍征南唐擄來的,她會唱江南小曲,我母親過世早,是祖母將我帶大。”

  言罷,不等奕六韓說話,自己便唱了起來,手拈絹帕,一邊唱一邊輕舞。

  她的歌喉展開的瞬間,奕六韓一震。他聽慣了草原上高亢嘹亮的歌聲,乍一聽到如此輕柔婉轉的歌聲,隻覺心裏微微顫動,一種說不出的溫軟蔓延全身。

  那嗓音美極了,宛如水激寒冰、風動碎玉,又如空山靈雨、月夜飛花,說不盡的空靈,清澈,剔透。

  而唱歌的女子,輕舞曼回,裙袖飄搖,無需妝容的素顏,天然白裏透紅。櫻桃小嘴不點而紅,一邊嬌媚翹唇、吐露清音,一邊笑意微揚,露出頰邊甜美的酒窩,嬌豔含情,顧盼生輝。

  那股媚態,合著她醉人的嗓音,直叫人骨酥體軟,恍惚迷惘,不知身在何處。

  一曲唱罷,奕六韓和張秀才都大張著嘴,呆呆地看她。

  奕六韓突然頭往下,“咚”地撞到書案上,悶頭大呼:“他娘的,真好聽!原來這就是靡靡之音,靡靡二字,我算懂了,我亦靡靡也!”

  甘婉蘅以絹帕掩嘴,笑起來。

  奕六韓正好抬起頭,指著她喊道:“你,笑起來別遮嘴,你們漢族女的幹嘛都要遮著嘴笑?像你有這麽美的酒窩,笑的時候更不要遮嘴了。”

  甘婉蘅聞言,分別以兩指輕拈絹帕兩角,從臉部慢慢橫移開,嬌顏從絹帕後悄悄露出,笑靨如花,酒窩甜美。

  這動作古靈精怪、嬌俏嫵媚,看得兩個大男人神魂顛倒,幾乎不能自持,恨不能攬佳人入懷,狠狠親吻她臉上那對甜如蜜酒的笑窩。

  從這天起,奕六韓對甘婉蘅的態度變了,從之前的拒之千裏,變得曖昧了。

  他態度的變化,一點一滴都沒逃過蘇葭湄的雙眼。

  這次,他定下了由甘婉蘅陪他一起去高臨,甘婉蘅特意叮囑他和張秀才:“千萬別讓蘇夫人知道,她若知道了,必不答應。”

  奕六韓大大咧咧一笑:“你放心,小湄最大度了,你藏身此處的事,隻有她知道,她一直替我保密,都沒讓小歌知道。”

  甘婉蘅抿嘴笑著搖頭:“汗王,女人最懂女人,你若想帶我,就聽我的,此事在我們走之前都得保密。”

  奕六韓隻好答應了她。

  然而,一日蘇葭湄來到張秀才處換書,她一直在張秀才這裏借書看,看完過幾天又來換另一本。

  拿了書,她走進內室,甘婉蘅忙起身讓坐,並端來茶點。蘇葭湄見甘婉蘅在繡一件訶子,就和她討論了一會兒繡工,手把手教她最難的平金繡。

  金線不夠了,甘婉蘅忙起身打開衣箱去拿線盒。

  就這一瞬間,蘇葭湄瞥見甘婉蘅的衣箱上層,擺了一摞春裝,從內衣到外衫到襪子,碼得整整齊齊。

  蘇葭湄心中疑惑:大冬天的,為什麽把春裝放在最上層?照理說,不是應該把常穿的放在上層嗎?離春天還有一兩個月呢,為何就把春裝整理出來了?莫非……

  一道閃電掠過蘇葭湄頭腦:莫非她要去南方?

  奕六韓的行期定在半個月後,那時南方已經是春天了。

  難怪……難怪我問夫君,除了張秀才,還帶什麽人走,他的眼神那麽躲閃。

  蘇葭湄心頭撲通直跳,她不敢相信,奕六韓不帶她,不帶歌琳,竟要帶甘婉蘅?!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驟然像被利爪穿透。

  他們竟都瞞著她!

  當初夫君讓甘婉蘅給她當侍女時,她曾試探過她,甘婉蘅說得那麽動聽:“婉兒絕無非分之想,隻願從此得在夫人身邊備役灑掃,安穩度日,於願足矣。”

  如今看來,當時甘婉蘅隻怕就心存不軌,隻是初來乍到,不敢輕舉妄動,先在她身邊做個婢女,將來有朝一日爬到男主人床上了,生米煮成熟飯了,蘇葭湄也無可奈何了。

  這樣想著,蘇葭湄越想越生氣,表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依舊手把手,柔聲細語教甘婉蘅繡活。

  然後拿了張秀才的書,帶著唐虞慢慢往回走,離開之前,她站在張秀才篷屋外的溪澗邊,看著溪流水花輕漾,又朝溪水來的方向看了看,側首問唐虞:“那邊過去就是括廓爾駐地吧,李元秋她們都是來這裏浣衣嗎?”

  唐虞回答:“應該是,她們那裏的溪水結著冰,而且她們離這裏最近,不可能到我們北麓那條河去,我和書盈從來沒在浣衣時遇到過她們……”

  蘇葭湄點點頭,任猶帶寒意的河風吹在臉上,一絲冷笑慢慢爬上緊抿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