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八百鐵騎,紅綾日月
作者:君不見      更新:2020-03-16 19:08      字數:4023
  “的的……”清脆的馬蹄聲,回蕩在荒原之上。

  起初隻是一匹馬的聲音,然後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直到大地都在震顫。

  一群匈奴男子騎著馬,驚慌失措地在前方禦馬逃竄,後方,一支鐵騎正在狂衝而來。

  “別逃!站住!站住!射箭!快射箭!”一名看似首領的匈奴男子大聲叱喝,但卻根本沒有用處。

  他的身邊,匈奴騎兵們四散奔逃:“快逃!快逃啊……”

  有一些人按照他的命令,回身彎弓射箭,零零星星的箭矢,穿過數十米的空間,落向了後方的鐵騎。

  後方的鐵騎不管不顧,低下身子,放低長戟,向前狂衝!

  零星的箭矢,落在鐵騎身上,卻被劄甲擋住,滑落一旁。

  若是落到了沒有盔甲的部位,卻也隻是皮肉傷,壓根就不足以致命,馬上的騎士也隻是悶哼一聲,不管不顧。

  “吼……啊啊啊啊……”鐵騎之中,突然有人大聲怒吼。

  吼聲宛若炸雷,又像是地獄魔鬼的怒吼,回蕩在草原的上空。

  聽到這聲怒吼,匈奴男子們,像是聽到了怪獸的怒吼一樣,更加驚慌失措,就連座下的馬匹,似乎都有些慌亂了起來。

  衝擊的鐵騎卻齊聲怒喝,卜字長戟整齊抬起,端在手中。

  寒光閃耀。

  衝!衝!衝!

  剛剛回頭射箭的匈奴騎士馬速變慢,此時想要再加速,卻已經來不及。

  他們隻能看到,身後一片長戟之林,寒光森森。

  “噗!”

  “嘶……”

  卜字長戟刺入了他們的後背、戳進了他們的身軀,將他們拖拽下馬,然後鐵騎絲毫不停,一路繼續狂衝。

  衝衝衝衝衝衝!

  對付這些匈奴的士兵們,不需要任何的戰術和戰略。

  隻需要發揮農耕文明麵對遊牧民族最大的優點。

  紀律!鋼鐵一般的紀律!

  不顧個人生死,無論遇到任何事,絕對不回頭,絕對不退縮,絕對不停步。

  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隻要一聲令下,也向前衝!

  隻要前麵的人填滿了刀山火海,後麵的人,就可以踏著前麵同伴的屍體,毫無阻礙的衝過去。

  更何況,前麵的隻是一群欺軟怕硬、各自為戰、隻會打遊擊、放冷箭的牧民騎兵。

  他們何曾見過,如此聲勢浩大,如此冰冷無情的衝鋒!

  荒原之上,八百鐵騎追逐在上千匈奴騎兵的身後,像是驅趕著羊群的狼群,追逐、吞噬,留下一地屍骸。

  管你是什麽部落首領,什麽族中勇士,什麽箭術神通,在這種力量麵前,都不堪一擊。

  這大概是人類曆史上,第一次有農耕文明把遊牧民族打的節節敗退,毫無招架之力。

  這大概也是中華武力空前甚至絕後的巔峰時代,一對甥舅憑借十萬鐵騎,把韃虜驅打的無處容身,不得不敗退了到中亞乃至歐洲,而就是這支殘部,打得中亞和歐洲的弱雞們哭爹喊娘,獲得了喘息的機會,慢慢站穩了腳跟。直到千年之後,他們終於學會了農耕文明的森嚴等級、嚴明紀律,整合成了一個龐大的帝國,卷土重來。

  此時此刻,身在軍陣之中的八百鐵騎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創造了曆史,他們已經殺紅了眼,像是一群凶殘的惡狼,追逐著每一隻可憐的小羊,然後將它們咬死。

  大漠之南,殘陽如血,將軍少年,飲馬河邊。

  精致的綢緞抹過霜刃,然後被少年毫不在意地隨手拋棄。

  少年低頭看著那綢緞被河流卷入,消失不見,沉聲問道:“戰損如何?”

  “稟校尉,戰損22人,受傷27人,重傷3人。”

  “殲敵幾何?”

  “約千人,還在統計中……”

  戰損隻有數十人,殲滅敵軍卻足有千人,這還是以八百對千多人,完全不對等的戰鬥,完全不對等的戰績。

  從這裏,都能聽到身後士兵們的歡笑聲。

  “嗯……”少年卻依然平靜,“命令士兵們好生休息,明天日出之前,繼續長途奔襲!”

  “是!”身後那人轉身去傳令了。

  少年轉過頭來,看向了身後鮮血滿征衣的士兵們。

  感受到了少年的目光,所有的士兵們都靜下來,用充滿了崇敬的目光看著他。

  少年已經解下了身上的盔甲,甚至換了一身新的衣服,幹淨整潔,完全不像是剛剛鏖戰之後。

  佇立河邊的少年,麵若冠玉,俊美無儔,雙眼淡漠似乎沒有絲毫的感情。

  這位將軍,他並不愛兵如子,也不與兵同樂,甚至有點驕橫奢侈。

  但這並不能影響士兵們尊敬他,渴望追隨他。

  因為這是一位能打勝仗,能讓你活下來的將軍。

  “稟校尉,俘虜已經清點完畢……”一名士兵又前來稟報。

  “有多少人?”

  “152人。”

  少年移步前行,幾名衛士慌忙緊緊跟上,一百多名神情萎靡的俘虜,看少年的眼神,像是在看地獄來的惡魔。

  “我要25個人加入我的鐵騎,願意加入我的站出來!”

  人群瑟縮著,不多時,有人慢慢站了起來。

  “其他人殺掉。”等到人數夠了,少年一揮手。

  旁邊,士兵們刀兵齊出,血流遍地。

  “你們不能殺我,我是若侯,我是單於的祖父……”突然,一名老匈奴人叫了起來,“我可以讓人贖我回……”

  “噗”一聲,一根箭矢射入了他的胸口,他咳咳幾聲,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倒地而亡。

  少年金弓垂下,轉頭看向了站出來的那二十五名匈奴兵。

  匈奴兵在他的目光之下,瑟瑟發抖,像是幾隻被扒光了毛的小雞。

  “在我麾下,隻有一個要求,令行禁止。”

  “從我令者,飛黃騰達,違我令者,立斬無赦。”

  說完之後,少年轉身,走向了河邊。

  一個華貴的營帳,已經支了起來。

  一名隨從快步追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問道:“校尉……小白,你還好吧。”

  少年頓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看著眼前波濤洶湧的河流,他閉上眼睛,再掙開時,眼中那宛若冰封的冷漠已經融化。

  “還好……江衛,你沒受傷吧?”

  “一點小傷,已經處理過了。”江衛摸了摸自己左臂的箭傷。

  “晚上好好休息,還有十五個小時,明日一早,我們突襲羅姑。”穀小白道。

  “嗯。”江衛應道。

  穀小白看著眼前的大河,繼續沉默著。

  人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他也不曾想過《駿馬謠》的試練,竟然是征戰漠南。

  正是因為在決賽初賽之前,進入了《駿馬謠》的試練,他才一往無前地決定,唱最狠的《少年行不行》。

  就算是唱完之後,結果再怎麽糟糕,又怎麽難得過率領八百鐵騎,孤軍深入敵軍腹地?

  天知道,在這之前,他不過是一個象牙塔裏的少年,他又如何去征戰、廝殺?

  以己度人,天潢貴胄的霍去病,他不也是一個生活在皇宮之中的象牙塔少年?這樣的少年,是如何少年無敵,封狼居胥的?

  而既然來了,就不能辜負自己的這個身份,不能辜負千古第一名將的霍去病,隻能拚盡全力去做。

  可如果隻有他自己的話,他也做不到。

  為了讓自己盡可能保持理性,即便是在軍中,他也依然保持了距離,不和任何士兵交心、溝通、交流,他在自己的內心中,拚命說服自己。

  這些都是NPPC!不要把他們看成是活生生的人!

  你隻是在重演一段曆史!

  隻有這樣,象牙塔裏的少年,才能化身絕世名將。

  將一切,都變成理性的,可量化的數據。

  將一切變成穀小白最擅長的模樣。

  當年的霍去病,是不是也是如此,才能如此極端、決然的用兵,卻又收獲了如此堪稱奇跡的戰果?

  可如果隻是如此的話,是不可能帶兵的。

  他之所以可以如此,是因為他有江衛。

  江衛默默承擔了所有的髒活,他將自己深入了這個世界,讓自己身染血與淚,成為了穀小白聯係這個世界的紐帶。

  此時此刻,一場大戰之後,被江衛的一聲“小白”叫破了那理性的心境,少年再次從戰無不勝的霍去病,變成了象牙塔裏的穀小白,他回過頭去,看向了那屍橫遍野的荒原,以及人困馬疲的八百鐵騎。

  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像他們一樣,身燃血與淚,征戰荒漠中。

  隻是為了一個強漢的崛起,為了邊關再也沒有匈奴滋擾。

  他們是否有愛人在家裏等待,他們又是否有兒女在翹首期盼,有父母在以淚洗麵?

  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我真的可以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嗎?

  不行,穀小白,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你要堅強!

  你不是穀小白,你是霍去病!你隻有把他們當作NPC來對待,才能把他們都活著帶回去!

  但心境,還是慢慢告破了。

  穀小白坐在河邊,難言的恐慌和茫然。

  我到底是手染無數鮮血的霍去病,還是象牙塔裏的學霸穀小白?

  那些死在我手裏的人,他們是不是也隻是希望自己的家人更幸福,能吃飽穿暖?

  他們錯了嗎?

  為什麽我要承擔這些?

  我要不要現在就放棄,現在就醒來?

  剩下的……管他呢?交給這個身體的本尊去幹就好了。

  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過客。

  試練失敗又怎麽樣?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身在軍中,穀小白真的很想回家,撲在父母的懷裏痛哭一場。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脆弱。

  就像是之前被屏蔽了的感情,一股腦都回來了。

  人的大腦不是機器,人不可能完全的理智。

  即便是像穀小白這樣,對自己的大腦擁有強大控製力的人也不行。

  太陽已經漸漸沉到了地坪下以下,一輪明月高懸天空,黃昏時刻,暮靄漸濃。

  穀小白沮喪地垂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大勝,卻大悲。

  就在此時,飄渺的笛聲從河的正麵傳來。

  等等,這個聲音……

  這分明是橫笛的聲音,而且是有笛膜的橫笛的聲音!

  這怎麽可能?

  穀小白猛然抬起頭,就看到河流的對麵,不知道何時站著一個身穿長裙的女子。

  一把擁有許多刻度的笛子,被她持在手中。

  千分之笛,色澤暗啞,似乎已經經曆了許多年的歲月。

  而站在那裏的女子,卻依稀依然往日的模樣。

  在看到穀小白的目光時,她放下笛子,雙手揮起,原地起舞。

  白裙賽霜,紅淩如血,落日似火,圓月皎潔。

  飄渺的歌聲傳來: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穀小白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這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近千年後,一河之隔,穀小白,小蛾子!

  (注1:根據曆史記載,霍去病並不愛兵如子,有士兵餓的站不起來的時候,他食物多的都吃不完,還在踢球玩,即便如此,士兵依然喜歡追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