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隆隆的鼓聲，悠揚的鍾聲，以及竽、瑟、排簫、篪的聲音傳來。

  隱約還有一個女子的歌聲，歌聲婉轉又詭奇，調式獨特而有些邪魅飄渺，還夾雜著男性宛若鬼怪的叫聲，和齊國、魯國的音樂完全不同。

  那是楚地特有的調式。

  聽著那聲音，往昔慢慢浮現。

  穀小白猶記得當年自己，以齊國之威嚴，帶著聯軍遠征楚國，以霸主之威，逼得楚國不得不服軟認輸。

  楚國獻出了歌姬舞妓樂師，為自己演奏楚地歌舞取悅自己，在自己走的時候，還送了一群楚地的樂舞伶人給他，充實自己的宮廷樂隊。

  而200年後，齊國依然是一個龐然大物，可曾經可以和齊國掰腕子的魯國，國力卻已經衰落，因為有很長時間權力旁落大夫階層之手，三桓與公室爭權奪利，導致魯國內部紛亂無比，無力對外擴張。

  同樣是200年後，曾經需要一路遠征，才能打到對方地盤的南方楚國，卻已經成為橫跨整個長江流域的龐然大物，和魯國接壤了。戰國之中，不進則退，盤踞在西方的秦國，已經漸漸張開了血盆大口。

  就算是曾經穿越數千年歲月的穀小白，此時也油然而生出了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遠方，城池之外，荒野之中，盛大的祭祀正在進行。

  無數的男男女女，身穿毛皮衣物，頭戴詭奇的麵具，在載歌載舞。

  被所有人圍在中間的，是一名巫女。

  她頭部、肩部乃至背部，都飾以羽毛，手持幾根長翎，癲狂地抖動著自己的身體，對著天空宛若哀鳴，又像是祈求一般地吟唱著。

  那高亢的聲音，像是一條遊走的細蛇，變幻莫測。

  而旁邊，頭戴獸頭，精赤身體的男子，則發出了粗野的呼喚。

  突然間，地麵上的無數人沸騰起來。

  地上，那舞動身體的女子，也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展翅飛來的穀小白，僵在那裏。

  兩個頭戴鹿角，身後綴著鹿尾的男子，正在一聲聲敲響編鍾，此時看到穀小白，突然就愣住了，編鍾的節奏也亂了起來。

  旁邊敲打著大鼓的牛首男子，兩隻鼓棒差點都甩了出去，一雙眼睛，差點從牛眼眶裏噴出來。

  幾息之後，地麵上的所有人都拜服了下去，大叫著：

  “神靈降臨了！”

  “神靈請賜福於我們！”

  “神靈，享受我們的供奉吧……”

  穀小白有點無語。

  不過他也懶得解釋，這麽一路飛來，就算是身在魯國的曲阜城，也會有很多人在地上跪拜他。

  駕馭疾風的力量，擺脫重力的束縛，在這個年代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了，就算很多人都知道他其實是公輸般的孫子，公輸白，卻依然會認為他其實是神靈降世，早就已經脫離了肉身凡胎。

  說來穀小白對這種崇拜，其實早就已經習慣了。

  他的每次穿越，若不是人間帝王，就是軍中之神，要麽就是人間顯聖，開掛了的鍾君。

  他已經不知道製造了多少的神話傳說。

  可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被人當神，他已經快餓死了好不好。

  穀小白在空中盤旋著，就聽到下方的音樂聲又響了起來，匍匐在地上的巫女站了起來，她突然褪去了自己的麵具，露出了一張絕美的臉來。

  這是一張典型的南方美人的臉，簡直就是膚若凝霜，吹彈可破，穀小白很疑惑，在這個沒有防曬霜的年代，她是怎麽讓自己的皮膚那麽白的。

  這女子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她的額頭用紅色的顏料，描繪了紅色的紋路，宛若天邊的紅日。

  而那紋路，向下垂到了她的鼻尖，讓她在美麗之中，又多了一絲的詭奇與野性。

  她抬起頭，凝望著天空中的穀小白，突然張開雙手，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那一瞬間，穀小白眼睛都差點爆掉了。

  臥槽，快點轉頭，不能看，看了就會被河蟹大神光臨的！

  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偷眼看了一眼。

  巫女的身上，也用顏料繪製了奇特的紋路，青色的顏料繪製出的古樸圖案，讓她雪白的肌膚，宛若天邊的雲朵，映出天幕的群青。

  搭配上額頭那宛若跳動火焰的紋路，仿若那不是一個人，而是將這上天摘下來了一塊，投射到了這女子的身上。

  這是紅日、白雲、青天。

  這一刻的巫女，身上有著原始的野性，有著巫祝的詭奇，還有著難言的聖潔。

  讓穀小白的眼睛，再難從她的身上挪開。

  她合著那鍾鼓排簫的節奏，邁著奇特的步伐向前走去，像是在舞蹈，又像是在隨意而行。

  看著她的舞姿，穀小白忍不住疑惑。

  女人難道沒有骨頭嗎？

  排簫的聲音空洞，鍾的聲音清越，鼓的聲音震動人的耳膜。

  這不同於非洲那種原始的祭祀，因為它顯得更加文明。

  可也不同於穀小白已經看膩了的那些宮廷祭祀，莊重又少了變化。

  眼前的一切，介於野性、人性、靈性、神性之間，有一種觸動人心的美。

  十多名穿著彩色長裙的少女，圍著中間的巫女載歌載舞，手中的花瓣灑出，遮蔽了穀小白的視線。

  在巫女的麵前不遠處，有一個飄滿了無數花瓣的淺池。

  巫女一步步走進了池子裏，群青的顏料在她的身邊溶開，露出了下方潔白的肌膚。

  幾秒鍾之後，她雙臂伸展，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托著一般，慢慢漂浮到了水麵之上。

  五顏六色的花瓣，點綴在她的身上，美得驚人。

  旁邊，數十名帶著獸頭，精赤上身，壯碩無比的男子，發出了粗野的嚎叫，以足頓地，揮舞著手中的獸骨、木棒、武器。

  十多名長裙的少女，走入了池子之中，將巫女托起。

  巫女昂起頭，挺起胸，閉著眼睛，像是要將整片天空擁入懷裏一樣，張開了雙臂。

  那些模仿著捕獵、戰鬥動作的男子，也同時跪倒在地，捧起了身邊的祭品，向著天空伸出了雙手

  數十隻粗壯的手臂伸向天空，高高舉著豐盛的祭品，無數聲雄壯的呐喊震懾著人們的耳膜，所有的目光，都緊緊盯著天空中不斷盤旋的穀小白。

  從高空中的c位，看了這麽一場先秦的盛大祭祀，穀小白隻想說一句：

  演完了嗎？

  我快餓死了，那祭品能不能丟上來給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