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活著真好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6-09 11:57      字數:2323
  養心殿裏,皇帝有點無措。抓耳撓腮半天,不時偷眼瞧台下端坐的沈鐸嚴。

  馮至才抱著佛塵立於一旁,替主子捏了把汗。

  他跟了萬歲爺十來年,對他的評價也隻有四個字:怒其不爭。

  本是萬人敬仰的少年天子,卻淪落到如此下場,處處受製於人不說,那氣量,比後宮裏狹隘行事、拈酸吃醋的娘娘,強不到哪兒去。

  眼下把段皇後惹急了,堅決要和離,這可如何是好?

  莫說後宮牽製著前朝,單段皇後手裏的兵權,麾下幾十萬的段家軍,就已經足夠震懾住皇帝了。

  馮至才微微歎了口氣,可能動靜有點大,惹來皇帝好幾個白眼。

  皇帝衝他使眼色,眼神往沈鐸嚴身上瞟了又瞟。

  馮至才心裏打鼓。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可眼下陵王黑著一張臉,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擾的氣息,誰想上去送死?

  可是,不想去也不成,皇命難違。

  馮至才深吸一口氣,扭著身子湊了上去。

  “我說陵王殿下”,馮至才賠著笑,“剛才的情形,您也看見了。要我說,夫妻之間,馬勺沒有不碰鍋沿兒的,拌幾句嘴也是常事兒。這點子小事兒,您不妨從中做個調和,兩廂勸解一番,讓他們各自把誤會說開。萬歲爺和皇後娘娘繼續做一對兒賢伉儷,也算您立了一件大功德。”

  沈鐸嚴冷笑,看也沒看馮至才,冷道:“馮公公這話偏頗。剛才鬧到那番天地,以你對秦月的了解,她是否還能回頭?”

  “皇後娘娘年輕,有時候執拗也是可以理解的。您和王妃與她親近,多勸勸才好。不看在萬歲爺的麵子上,也得看在先祖、先帝的麵子上不是。中宮空懸,於前朝的穩定也是不利的。”

  馮至才那張嘴哄死人不償命,淨說漂亮話。可現在,根本沒有卵用。

  沈鐸嚴直接拒絕,“這和事佬我可做不了。明知一方極其委屈,我還硬生生勸和不勸離,這不是昧良心嘛?況且當年段太尉臨終時,也曾把秦月和段家軍托付於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沒法子。”

  沈鐸嚴的話傳到皇帝耳朵裏,惹得病秧子惱羞成怒。

  “啪”的一聲,皇帝把手掌拍在書案上,發出老大的聲響。

  沈鐸嚴懶得打啞謎,索性起身,抬步來到書案前,勸道:“萬歲爺,我勸你斷了留她的念想吧。”

  “為什麽?”皇帝眼神陰冷。

  “於公於私,你都不該留她。於公,她是不可多得的巾幗女英雄,日後馳騁疆場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於私,你後宮不缺一位懂事聽話的娘娘,你又不喜她,強留她在宮裏也是無益。損人不利己,徒為了麵子的事兒,還是少做。”

  沈鐸嚴和皇帝說話時,再不像以前那樣客套有禮了。

  神情之間,很是蔑視。

  皇帝如此吃癟,還是第一次,不由也怒了,瞪著眼跟沈鐸嚴叫板。

  “朕是天子,這萬裏江山都是朕的,別說她段秦月是個女人,就是一個男人,我說把她留在宮裏,便要留在宮裏,偏不放她出去。”

  “如果西洲、大周同時入侵,你也不放?”沈鐸嚴眸色深沉。

  “不放!”

  “北閔江山岌岌可危,黎民百姓流離失所,也不放?”

  “不~~放。”皇帝雖嘴硬,可是語氣已經弱了下來。

  “甘願為了自己所謂的麵子,不惜置萬民於水火?你這樣的君主,要來何用?”

  沈鐸嚴怒目而視,眼中噴火,“你可知道先祖當年創下北閔基業時,有多艱難?”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不要總是老生常談。”皇帝顯然不耐煩。

  沈鐸嚴初聽氣到無語,隨後倒也平靜下來,問道:“先祖南征北戰幾十年,幾次差點命喪沙場,拿生命和鮮血創下的基業,到你眼裏,卻成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皇帝被他問得不知說什麽好,扭頭看向一旁。

  沈鐸嚴下了決心,催道:“我勸你痛快給了秦月和離書,尚能贏得幾分尊重,若執意為難她,後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證。”

  正說著,秦月邁步走了進來。

  她素衣素袍外加了一件月白披風,滿頭秀發半簪半披,通身上下的首飾不過一支木簪而已。

  清素高雅,全然不似宮裏爭相鬥豔的女子。

  她走到地心,低垂著眼眸,蹲身福上一福,“還望皇上一言九鼎,賜了我和離書,以後縱然做不成夫妻,君臣之誼還是有的。”

  她越是客氣,皇帝越是驕縱。他鼻孔裏冷哼一聲,“做夢”。

  “既然這樣,也別怪我不講情麵了。”秦月說完,轉身就往外走,留下一臉錯愕的皇帝和馮至才。

  “你給我站住!”

  皇帝扭頭看馮至才,吩咐道:“著人把她給我攔住。”

  他這話,分明是為難那些侍衛們。

  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皇帝都攔不住的人,再多的禦前侍衛也是無用。

  沈鐸嚴抬手抽出腰間的軟劍,挺身站在了秦月的前麵。

  他和青桐在前開路,逼得侍衛們步步後退。林玉慈挽著秦月,緊跟在後。

  馮至才哀勸道:“皇後娘娘,我的好主子,您就體諒體諒咱們的難處吧。莫非真要鬧到兵戎相見,血濺當場的地步嗎?”

  這句話的暗示,讓侍衛們腳下又堅定了幾分。

  沈鐸嚴手腕用力,挽出一個劍花,試圖強攻。走到今日這步,自是不能讓秦月前功盡棄。

  正僵持間,忽聽有人通稟:“萬歲爺,不好了,段家軍精兵圍城,正在門外叫囂著要人呢。”

  “啊?怎麽會?”

  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卻又搖晃幾下,“噗通”一聲重又摔回椅子上。

  通稟的小太監戰戰兢兢,暗暗朝段秦月身上又望了一眼。

  皇帝一籌莫展,麻爪了一般,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鐸嚴手中軟劍抖了兩抖,“刀劍無眼,望你們好自為之。”也不給他們思考的機會,直接往外推進。

  皇帝沒了主意,侍衛們自是不敢貿然衝動,紛紛後退,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四人徑直往南,一路暢行無阻,出了皇城的大門。

  陰沉了數日的天色,意外轉晴,露出西天一抹焦黃的夕陽。身後暮鼓聲響起,似離別歡送,又似慶賀新生。

  秦月不自覺轉身,回望這錦天繡地的宮城。

  白雪鋪地,巍峨宮牆,金碧輝煌,如夢似幻。

  能活著出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