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篩沙子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5-24 13:15      字數:2457
  劉軼這樣的軟骨頭,乃是行伍之恥。一聽秦月的話,膝頭瞬間軟成一灘泥。

  他噗通一聲跪下,求饒道:“段元帥,皇後娘娘,奴才剛才......跟您開玩笑呢。”

  玩笑?

  說一個姑娘隻配做小老婆,這是玩笑?這分明是侮辱。

  世間不乏這樣的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通過說笑的方式,說出貶低、取笑你的話。你若反擊,他說你小氣,開不得玩笑;你若不反擊,他背後說嘴笑你傻。

  秦月雖小,卻不是在言語間爭先搶後的狹隘女子。她不提剛才門口的那番話,直接說道:“我看劉大人剛才把守宮門時,頗有大將之風,西北邊沙正好缺你這樣的人才。明日啟程,前去戍邊吧,也算是建功立業,不忘英雄本色。”

  劉軼一聽傻了眼。

  他雖任職兵部,一直以來做的卻是文官。他哪會打仗,這,這不是為難他嗎?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這一回吧。”

  劉軼臉色慘白,強裝笑臉哀求秦月,“剛才是我錯了,我給您磕頭,我認錯,我以後定會管好自己這張嘴,再也不信口開河胡咧咧了。您高抬貴手,饒我一回,成嗎?”

  這口氣,大有“我罵你是我錯了,你追究就是欺人太甚”的無賴意味。

  秦月一挑眉,轉了轉自己的手腕,慵懶開口道:“管好自己的嘴巴,是劉大人的私事,我不管,也不屑去管。我剛才說的可是公事,你活這麽大把年紀,難道公私不分?”

  “這,您別為難我了。”

  “為難?你跟著婁裕謀反的時候,可曾想過後果?罰你到邊疆吃沙子,算是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若是不珍惜,那我也救不了你。”

  秦月扭頭看沈鐸嚴,“陵王殿下,助人謀反,該當何罪?”

  沈鐸嚴輕蔑瞥一眼劉軼,“依著律法,該當株連九族。隻是,劉大人一看便是被人蒙蔽,量刑時也該酌情放輕些。”

  劉軼緊張地瞪大眼睛,顫巍巍問道:“那輕些又該當如何?”

  “是到寧古塔燒木炭,還是到昌平篩沙子,你二選一吧。”沈鐸嚴沒工夫陪劉軼磨牙,一句話打發了這根牆頭草。

  劉軼撇嘴,一下子癱坐地上。

  現在他恨不得把腸子悔青,剛才為什麽非要逞口舌之快,去為難姓段的女人?死也想不到打臉來得這樣快。

  恨啊。

  早知道這樣,他這些日子就應該老老實實躲在青瓦齋看戲,何苦來哉無端陷入其中,給自己惹來如此大的麻煩。

  劉軼恨死自己這張嘴了。他狠下心用力咬一下厚唇,疼得齜牙咧嘴,下一秒又慌忙撒開。

  秦月看著想笑,“我看劉大人這張嘴,甚好,到邊疆吹風吃沙子,再合適不過了。”說完,衝沈鐸嚴一挑眉,問道:“皇城四門,怕是已經被他的人盡數占去,現在他還有大用處,且得好好留著。”

  沈鐸嚴點點頭,衝劉軼一努嘴,“劉大人,將功補過的機會來了,甭在這哭天抹淚了,走吧。”

  秦月領著劉軼前往城門口平亂,養心殿裏眾人散去,獨剩下沈鐸嚴和皇帝二人。

  今日之事兒,對皇帝來說,仿若一場夢,卻又是時常會做的夢。

  他早料到婁裕會謀反,布置安排了許久。精心籌謀,等到真正發生時,卻又跟設想的不大一樣。

  起碼經過今日之事,他看清了現實。在自己身邊,除了馮至才和小春子這兩個不太健全的人之外,再沒有旁人願意為他死心塌地了。

  沈鐸嚴卻不同。

  他提前安排進養心殿暗閣裏的那幾位高手,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讓皇帝十分眼饞。

  當然,跟預想一模一樣的,是他母後臨死之前幫他想出的計策。

  毒汁浸玉璽,不管誰有反意,最後終究難逃一死。本意是準備對付沈鐸嚴的,沒想到用到了婁裕身上。

  皇帝在感慨。

  沈鐸嚴卻在後怕。

  他沒想到病入膏肓,命懸一線的皇帝,竟然還留了如此歹毒的一招後手。

  回想當初,皇帝也曾盛情邀他接受禪位,也曾如今天一樣,暗暗在玉璽上下了毒,隻等他貪心一起,便如婁裕般瞬間斃命。

  也幸虧自己當初心裏存了一絲傲嬌,不願接受他的“施舍”,這才無意當中逃過一劫。

  可見有的人惡起來,從頭至尾,從上到下,不會因為他自己命不久矣,便會對旁人存了憐憫。

  東郭先生和狼,農夫與蛇的故事告訴我們,永遠不要對心存惡意的玩意兒產生憐憫。

  沈鐸嚴此時,才算徹底看透。

  他衝坐在輪椅上的皇帝點點頭,拱手告辭,“既然養心殿危機解除,婁裕也已伏法。窗外天色不早,臣請告退。”

  “我有話對你說。”皇帝臉色青灰,明明已經氣息不穩,一雙眼卻盯在沈鐸嚴臉上,心有不甘。

  沈鐸嚴笑笑,“有話明日再說也是一樣。萬歲爺早些歇息,養精蓄銳方為正道。”說完,他抬腳往外走,趙山和得易兩個慌忙跟上。

  誰知還沒走到門檻處,便聽身後幽幽聲音傳來,“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

  我想要你死,並不是我的錯,隻是因為我沒有辦法!

  沈鐸嚴輕笑,果真和壞人沒有道理可講。他裝作沒聽見,依舊抬步往外走。

  “你給我站住。”皇帝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度。

  “萬歲爺,天色已晚,又有大風雪,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不遲。”

  此時已近傍晚,狂風呼嘯,風雪漫卷,越發襯得養心殿冰涼一片。

  如此涼薄的地方,沈鐸嚴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去意已決,皇帝自是看得出來,可此時北閔朝政,缺了他卻是不可。起碼現在自己兒子尚小,憐妃娘家又無有依靠。沈鐸嚴是最可依托的那個人。

  皇帝準備攻心為上,他帶了一絲惆悵,緩緩開口道:“我母後說我一出生便與旁人不同,也注定了這輩子難有知心的人。我覺得旁人倒也無所謂,血緣至親,總該格外親近。”

  血緣至親本該親近?是更加忌憚吧!

  以前忌憚沈鐸嚴,生怕他建功立業,威名太盛,搶了他們母子的江山社稷,極盡所能打壓。

  現如今沒了依靠,又試圖拿血緣來說事兒?

  沈鐸嚴又不傻。

  他淡淡說道,“這世上知遇之情本就難得,是可遇不可求的緣分。有人終其一生也遇不到,這點倒也不算什麽。”

  “如果有強健的體魄,我便不會如此多疑。”皇帝又試圖賣慘。

  “也許吧。”沈鐸嚴敷衍,“萬歲爺身子不好,就該遵著太醫的話,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如沒別的事兒,臣請告退。”

  皇帝知道留他不住,一直目送沈鐸嚴主仆的身影,出了養心殿的大門,這才咬牙開口道:“他必是藏了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