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齋五間正房，以前婁裕獨占東邊兩間，西邊則由馬睿和劉軼兩人共用。

  現在，沈鐸嚴被封了攝政王，再沒理由讓他守著緊挨茅廁的小耳房了。

  如何安排，馬睿一時犯了難。

  在此之前，婁相國代為監國，在朝中權勢滔天。

  現如今，陵王奉旨攝政，聽名頭自然也是權力無邊。

  關鍵是，這倆人誰高誰低？也沒個明白人給說清楚。馬睿實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有心抱牢舊主的大腿，又擔心沒了宮裏貴妃的照應，婁裕大勢已去。

  有心巴結新貴沈鐸嚴，又害怕婁相國吃味，利用朝中錯綜複雜的關係給他小鞋穿。

  哎，難呀！

  馬睿悶頭想了半天，終於在沈鐸嚴回青瓦齋之前，想出一個自以為完美的法子。

  他和劉軼把西邊兩間騰出來，讓給沈鐸嚴。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腳底抹油，搬到了東廂房去，離正房遠遠的。

  日後這兩尊大神就是打起來，他也不怕濺自己一身血。

  拿定了主意，不消動手，自有寧超跑前跑後把小耳房裏沈鐸嚴的東西給搬了過來。不過兩本兵書，一些筆墨紙硯而已。

  沈鐸嚴一邁進青瓦齋，寧超便邀功似的迎上去，把人送進了西二間。

  馬睿笑著迎上去，“陵王殿下，前些日子騰挪不開，讓您在耳房受委屈了。現在我和劉大人把地方給您騰開，您自可安置進來。”說完，引著沈鐸嚴在屋裏環顧一圈。

  “您看看缺什麽少什麽，回頭列個單子，我著人給您添置齊全。”馬睿早沒了前幾次的傲慢，滿臉陪著笑，比馮至才還要諂媚幾分。

  劉軼一邊收拾東西，暗暗衝他撇撇嘴。回頭朝沈鐸嚴虛虛地抱拳行禮，自顧自往廂房去了。

  馬睿哂然，撂下一句“寧超，你伺候好陵王殿下”，說完也走了。

  劉軼的態度屬於少數，馬睿的態度，卻是朝中大多數人對沈鐸嚴的寫照。表麵上客氣有禮，甚至熱情有加，實則，不過是在他和婁裕決出勝負之前，不提前站隊，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罷了。

  反倒像寧超這樣敢於直白示好，不怕得罪婁裕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沈鐸嚴心頭一暖，跟寧超閑聊道：“聽聞你以前也曾習武？怎麽沒有參軍入營？”

  寧超頓了頓，“我爹爹故去之後，我......家裏人擔心我，所以才......”

  他赧然一笑，沒再說下去，想來必然是一段傷心的往事。

  “你娘呢？”

  “她......她自有全新的生活，我不便打擾。”寧超抿著唇，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沈鐸嚴本無意打探別人的隱私，可寧超是他有意重用的人，啟用之前，還是要多些了解才好。

  沈鐸嚴抬手拍在寧超肩上，換了一個話題，道：“男子漢大丈夫，自是要往前看。你若喜歡軍營，改日我帶你去見識見識，說不定你能在其中尋到另一番樂趣。”

  寧超一聽，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那感情好，整日裏窩在這四四方方的城裏，當真是無趣得很。”

  寧超又恢複往常開朗的樣子，兩人有說有笑擺弄桌椅，在西二間裏忙碌。

  ****

  林玉慈一進昭陽宮，先張口詢問太子沈益德的病情。

  段秦月也不隱瞞，“聽太醫說腦子受了傷，雖醒了過來，卻變得呆滯了些。目前也沒什麽好法子，隻期頤將養些日子，看能不能恢複吧。”

  “太子現在獨居東宮？”林玉慈母愛爆棚，關愛細節。

  “皇上準他搬回了憐妃的鍾粹宮養病，眼下人在鍾粹宮呢。”秦月懶懶說完，歪向榻上的大靠枕。

  “哎，孩子也是無辜，成了大人們爭權奪利的犧牲品。”林玉慈惋惜地歎了口氣，當娘之後最看不得孩子無辜受傷害了，不管是誰的孩子，總之說來都很心疼。

  段秦月卻不以為意，“在這宮裏，哪兒分什麽大人孩子，老子娘和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得寵時共享了榮華富貴，挨打時自然也不用心疼他人小。否則，哪兒那麽好的事兒讓他占全了呀。”

  林玉慈垂眸一想，“是這麽個理兒。”

  得了認同，秦月越發感慨起來，“我算是看透了，這皇宮裏的齷齪，就像華美錦袍上的虱子，遠遠看去隻瞧見錦繡如堆，隻有走近了細瞧，才能看見這其中的惡心下作。要是有下輩子，打死我也不會再邁進來一步了。”

  她一副看破紅塵人世的口氣，惹得林玉慈輕笑起來，“你這話，當真？”

  段秦月瞥她一眼，臉上一副“姑娘我說一不二，什麽時候說過假話”的神情。

  “下輩子，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也不來了？”

  “不來。再說了，我有手有腳，養活自己不在話下，還不至於混到你說的那步田地。”

  林玉慈點點頭，“要是拿皇後鳳印，你換不換？”

  秦月撇嘴，“不換不換，姑娘以後我要自由。”

  “拿它，也不換？”林玉慈笑著掏出一封信，捏在手裏搖了搖，仰頭衝著日光擰眉端詳，一邊看一邊嘀咕，“也不知方將軍在信上寫了什麽？聽說在**剿匪不太順利，遇到好大的困難呢。真是讓人揪心呢。”

  表情做作，演技浮誇，嘴上說著揪心，一雙眼卻含笑看著段秦月。

  秦月被她看得臉熱，先是故作矜持沒反應，耐不住她三翻四次逗她，便也放開了心思，把姑娘的嬌羞拋到腦後。

  她衝青桐使個眼色，本意是讓丫鬟上去搶奪過來，誰知青桐走上前，規規矩矩行禮求饒道：“求王妃饒過我家主子吧。”說完一攤手，等著林玉慈把信遞到她手裏。

  林玉慈看看青桐，再看段秦月。秦月裝模作樣轉向一旁不看她。

  林玉慈哼一聲，假裝生氣，把信又給摟進了懷裏。

  段秦月急了，瞪青桐一眼，“你個笨丫頭，這麽多年功夫白練了？”

  她是這樣說，青桐可不敢那麽做。主仆有別，豈能逾越。

  秦月無奈，隻得告饒道：“好嫂嫂，你饒了我吧。”

  見了服了軟，林玉慈這才清脆答應一聲，雙手把信遞了過去。

  接過信，秦月心裏貓抓一樣難受，恨不得馬上打開瞧瞧信上都寫了些什麽，可林玉慈在這呢，又不好當著她的麵拆開，便忍了忍，命青桐拿回裏間收好。

  門外值守太監通稟，婁夫人求見。

  林玉慈和段秦月互看一眼，不知那人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