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光慶白日見鬼一樣，一臉驚訝，話也說不利索了。

  他抬手就要去撩夏瀅瀅的頭發，準備細看她的臉。

  “蠢貨，”不遠處響起一聲厲喝，把毛光慶和夏瀅瀅都嚇了一激靈。

  兩人慌忙看過去，隻見耶律暘就站在不遠處，黑沉著一張臉，定定望向這裏。

  初升的太陽在他身後散發著柔光，背光裏的臉龐越發沉鬱，一副“少惹我，否則讓你不得好死”的神情。

  毛光慶最擅長察言觀色，且曆來都是站在旁人身後煽風點火，不敢磊落站到人前的那類懦夫。

  沒有範由撐腰，他可不敢跟耶律暘硬碰硬。

  於是，他顧不上再糾結眼前這人到底是男是女，而是討好地衝耶律暘一笑，舔狗一樣問道：“耶律將軍，早啊。”

  “早你媽早。”

  耶律暘毫不給麵子，直接爆了粗口。

  他越是霸道蠻橫，毛光慶越是不敢造次，臉色一怔，硬著頭皮又問道：“敢問將軍，今早可曾見過範督軍？”

  “沒有”，耶律暘冷冷拋下兩個字，轉頭便往大營門外走。身後的隨從慌忙跟上，可還沒走出去兩步，耶律暘又突然折返回來，衝依舊坐在地上的夏瀅瀅吼道：“不過來伺候，等著我去扶你？”

  夏瀅瀅手掌擦破一大片，血肉模糊，鑽心的疼。聽他那麽一吼，瞬間也來了氣，抬頭一記眼刀便甩了過去。

  刀光火石，一觸即發。

  毛光慶一看這架勢，生怕誤傷了自己，一邊仰著臉，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邊嘴裏嘀咕著：“我再去別地兒找找，挺大個人，還能走丟不成。”

  一眨眼，溜了個無影無蹤。

  同樣膽戰心驚的還有趙六，心道：這倆祖宗昨兒白天還好得蜜裏調油呢，而且昨兒晚上還“打”了半夜，吵得誰也睡不好，怎麽現在一見麵跟仇人一樣了？

  也不嫌累得慌！

  趙六心裏抱怨，卻又不得不勸。

  他衝耶律暘的隨從們使個眼色，央求他們把那尊大佛趕緊給哄走。

  而他則一溜小跑來到夏瀅瀅跟前，抬手把人給扶了起來。

  “昨兒變了天，爺被人算計了，心裏有火沒處發泄，您多多擔待他。”

  趙六小聲地在夏瀅瀅耳邊解釋。

  外頭受了氣，就回家拿女人撒氣？簡直是渣男！

  夏瀅瀅表情猙獰，不知是因為氣得還是疼得。

  趙六也不敢再多說，攙著她往外走。

  小河邊一片清寂。

  夏瀅瀅洗了手臉，趙六抽空折返回去，拎了藥箱過來給她上藥。

  趙六雖是奴才，可畢竟男女有別，夏瀅瀅不好再用他，隻得自己笨手笨腳地弄。

  收拾好傷口，心情也平複了些，對沈鐸嚴的抱怨，減少了幾分。

  這才又隨著趙六回了大營。

  有人急急來報，沅河下遊發現了範督軍的屍體。

  毛光慶不知是嚇得，還是怕得，沒等見到範由的屍體，便嗷的一嗓子，暈了過去。

  兩個督軍，一死一病，沒法繼續下去，耶律暘便派人給送回了京都。

  夏瀅瀅提出要走，被耶律暘給攔下了。

  他倒是沒再為難她，分了別的帳篷給她，之後的兩日，像是有意躲著她，倆人並沒有再見麵。

  趙六是個小喇叭，心裏藏不住事兒。夏瀅瀅軟硬兼施嚇唬幾句，便把那天晚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地都給倒了出來。

  夏瀅瀅仔細一琢磨，驚出了一身冷汗。

  耶律暘興致勃勃去抓叛徒，結果中了沈鐸嚴的圈套。叛徒沒抓找，反而自己被困，難以脫身。

  繼而沈鐸嚴向他拋出橄欖枝，提議要簽停戰協議。耶律暘沒別的辦法，隻得含糊答應。

  臨了臨了，沈鐸嚴提到了她夏瀅瀅，一副熟稔的舊友口氣。

  耶律暘必然誤會，誤會她夏瀅瀅給沈鐸嚴做了內應。所以，才有了那晚泄憤似的那一出。

  夏瀅瀅太陽穴蹦蹦直跳。

  如果真如她猜測的那樣，該如何解釋才好？

  她自證清白，耶律暘會不會信她？而她，又該如何自證清白？

  關鍵是，耶律暘現在根本不給她見麵的機會，就這麽冷著她。

  她好怕他一時衝動，把她當叛徒砍了腦袋。

  正發愁之際，有人來通稟，讓她換上隨從衣服，隨時候命。

  “候命？”

  傳令的小兵任她如何盤問，始終一言不發。

  夏瀅瀅猶猶豫豫換上衣服，等到入了夜，方才有人過來叫她。

  大約集結了幾十人，排著隊渾渾噩噩，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大營。順著河流的聲音往前走，搭了木船過河。

  離了老遠，便看到河岸上搭了一頂帳篷，帳內透出昏黃的燭光。

  帳外有衛兵守護，也有人朝他們迎了過來。

  耶律暘站定，扭頭一指趙六和夏瀅瀅，說道：“你們倆，跟我一起過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夏瀅瀅一愣，到這時才算反應過來。

  她跟在耶律暘身後，心裏擂鼓一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遁掉。

  她沒想到再見沈鐸嚴，會是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之下。

  如若耶律暘待她好，即便破衣爛衫，她也還有可以驕傲的資本。

  偏他現如今的態度，分明是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是侮辱。

  她，怎麽辦？

  夏瀅瀅腦子裏一團亂，正胡亂地想著，隱約好像聽見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瀅瀅姑姑，瀅瀅姑姑......”

  起初，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直到聲音越來越近，她抬頭時，才看到兩個半大小子，小炮彈一樣直直地向她衝過來。

  不用問，必是伯思和仲熠。

  夏瀅瀅本能張開雙臂去接，可兩個臭小子現在又高又壯，同時衝進她懷裏，差點把她撞翻在地。

  “小心~~~”

  耶律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這才沒有人仰馬翻，丟了大人。

  “謝謝，謝謝......”

  夏瀅瀅嘴裏喃喃說著，忙站直了身體。

  兩個小家夥牛犢子一樣，一邊一個扯著她的兩條胳膊，生生把人給拖進了帳篷。

  耶律暘緊隨其後，也抬腳走了進去。

  不同於上次的劍拔弩張，今兒這氣氛，咋像是家庭聚會？

  沈鐸嚴正和一位美豔的夫人喝茶聊天，三個半大孩子圍著女扮男裝的夏瀅瀅，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段秦月笑著跟小孩子打鬧，就連慣常板著臉的方義雲，都難得地露出了笑模樣。

  這是來簽停戰協議的？

  還是拖家帶口來野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