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舊夢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3-14 03:10      字數:2454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夏瀅瀅帶了綠月,乘了來時的馬車,急匆匆地往耶律府趕。

  出發時,耶律暘尚在睡夢中。

  夏瀅瀅累極,閉著眼昏昏睡著。

  綠月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解,一邊幫主子捶腿,一邊壯著膽子勸道:“恕奴婢多嘴,奴以為,咱們這麽匆忙往回趕,怕是有些倉促。”

  說完,偷眼觀察夏瀅瀅的反應。

  夏瀅瀅依舊合眼睡著,仿佛沒聽見一般。

  綠月著急,手上稍稍加了些力道。

  “你這丫頭,現在都敢教訓起我來了?”

  夏瀅瀅懶洋洋睜開眼。

  她四肢酸疼,腰像是斷了一樣,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皺了皺眉,幹脆一翻身,臉朝下趴在了鬆軟墊子上。

  “你給我揉揉腰。”她悶聲悶氣吩咐。

  綠月臉上紅了紅,搓熱了雙手,探了進去。

  隔了輕薄衣衫,隱隱看到夏瀅瀅雪白皮膚上,深深淺淺的紅色印記。

  綠月心頭更想不明白了。

  以往在宮裏時,常聽那些八卦嬤嬤們背後議論,大抵也知道這些紅色印記的由來。

  可是,嬤嬤們不都說這些是寵愛的象征嗎?哪個主子身上常出現,說明哪個主子受寵。

  可郡主身上這般多,卻為何跟嬤嬤們說的不一樣呢。

  宮裏的女人,為了得到寵愛,恨不得削尖腦袋,使出渾身解數,在夫君麵前表現。

  可郡主她,一夜承歡,等不及等將軍醒來,便急著要走。真不知她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綠月皺著眉,自己想不明白,卻也不敢問出口。

  “你還小,不懂。”夏瀅瀅頭也沒抬。

  綠月不服,兩人同歲,隻不過昨夜的差別而已,主子跟她說話的口氣,卻像是長她好幾歲。

  她噘著嘴嘟囔道:“奴婢愚昧,還望主子提點。”

  夏瀅瀅舒了一口氣,懶懶說道:“我隻有一件事兒叮囑你,回了府上,拿出正妻屋裏大丫頭的氣勢來,行事張揚跋扈些,千萬別受人欺負才好。”

  “咱們初來乍到,是不是......”綠月想勸。

  “正因為咱們遲了一步,才要立一立威風。鶴立雞群,總歸要拿出些派頭來,才不至於被欺負。”

  綠月點頭。

  “雖說他家道中落,畢竟也是出身望族世家,自是心高氣傲的。以往那些女人,多是百依百順、嬌矜迎合。

  我若跟她們一樣,他恐怕都懶得多看我一眼。我也隻能反其道為之。

  事已至此,總不至於再壞下去了。”

  夏瀅瀅喃喃說著,與其說是解釋給綠月聽的,倒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過一夜而已,她甚至覺得自己聲音也變得陌生起來。

  扭頭看看自己的身體,衣著、打扮,與昨天無異。

  可她心裏清楚,這幅身體,這顆心靈,從裏到外,從上大小,已經發生了質的蛻變。

  現在,她再不是一國的郡主,也不再有父兄庇佑。她手中的底牌越來越少,擺在她麵前的出路,隻有一條。

  她必須牢牢把耶律暘握在手裏才行。

  別的女人視他為天,仰望他,崇拜他。

  她偏不,她偏要主動,偏要在上,偏要壓他一頭。

  她不顧一切,沒有含羞帶怯,也沒有欲拒還迎,她直接坦白,把自己展現在他麵前,完全跳脫到他的意料之外,不給他絲毫思考和遲疑的時間,完全讓他遵循本能,被動接受。

  她在心裏祈禱,之前不曾有過這樣一個女人,如他一般,在他麵前跳脫世俗,不管不顧。

  否則,她想成為第一和唯一的想法,便要落空。

  此時的夏瀅瀅,有點期待,又有點鄙視自己。

  現在的她,跟賭徒有什麽分別?

  身家性命,後半輩子的幸福,甚至還有西洲萬民的祥和安穩。手裏的底牌,盡數被她押到耶律暘麵前。

  贏了,名垂青史,盡享後半生幸福;

  輸了......

  也罷,自從決定接受和親那一天起,對於生死,她已經看淡了。

  她幾不可聞歎口氣,前路一片迷茫,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耶律暘許久不曾這麽暢快了。

  夢裏,他回到了十歲那年。

  那日夜裏,叔父率兵前去對方營地探底,他心下好奇,央求叔父也帶他去見識見識。

  禁不住他的百般哀求,叔父無奈答應。

  他清楚地記得,他們一行穿了粗布短褐,喬裝改扮成平民百姓的樣子。隔了老遠,他們棄了馬匹,匍匐著翻過一處丘陵,悄悄潛伏到了對方敵營的邊上。

  叔父叮囑他待在原地別動,其他人則繞到敵營背後,想要偷襲糧草垛。

  他牢牢記著叔父的話,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遠處有火光冒出。

  接下來便是震天的喊殺聲,他親眼看到叔父一行被押進了對方大營。他這才慌亂起來。

  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麽辦才好,是該不顧危險,衝進去救叔父,還是該跑回去報信。

  正無措時,一個脆生生的女童聲在耳邊響起:“你是誰呀?”

  他驚慌失措扭頭看去,隻見隔了木板釘成的柵欄空隙,一雙圓圓的,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正望著他。

  “我,我住在~~附近村子......”慌亂中,他詞不達意,甚至開始結巴。

  “那你怎麽會在這裏?”她依舊定定望著他。

  “我,我跟~~父親,走散了。”

  “那你怎麽回家呢?”

  “呃,繞過營地,翻過兩座山頭,便是我家了。”為了讓她相信他的話,他甚至假模假樣,抬手往遠處指了指。

  “哦,那你快走吧,天這麽黑了,你再不回去,你娘親該著急了。”

  “這,這就走。”

  他轉身走了兩步,不可置信扭頭再看一眼。

  她依舊趴在柵欄內盯著他。

  他眼角餘光看到營地裏的火光,甚至聽到叔父一行人被嚴刑拷打的喊聲。

  他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也許該恨,也許該慶幸。

  隻是那雙眼睛,依舊平靜無波望著他,像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

  他一時愣怔。

  忽的,身側飛出一支羽箭,迅雷不及掩耳,“噗”的一聲,刺入她的左肩。

  場景突換,旌旗招展,兩軍陣前,她受傷跌落馬下,一雙眼滿是怨恨望向他。

  那眼神像是火紅的烙鐵,燙得他的心生疼。

  他癡癡望著那雙眼。

  不知怎地,那雙眼中的怨恨被桀驁不馴所替代,甚至有一絲笑意閃過,繼而,她起身自顧自把衣服褪去,就那麽站定在他麵前。

  眼前一片白膩,晃得他不敢直視。

  他抑製不住心頭狂跳,呼吸受阻,甚至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

  “不要。”

  隨著這聲大喊,耶律暘騰地一下坐起來,滿頭大汗,快要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