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師娘
作者:花愁      更新:2021-01-13 06:05      字數:2412
  堂內一時靜默,意外的,顧書庭緩緩起身,低聲開口:“我叫顧書庭,桐縣人士,當年祖父隱退告老,到城外顧家村塾做了夫子,日子清貧樂道,我亦不覺低人一等。

  我父親名叫顧真,十幾歲便上戰場殺敵立功,雖英年早逝離我而去,我亦覺得他是個大英雄。

  祖輩、父輩雖不曾給我錦衣榮華,甚至在他們離去後,我孤苦無依淪落當了乞丐,我亦不覺有怨恨。

  大丈夫自當靠自己去掙得一切,靠著祖上蔭庇,也沒什麽好驕傲的。

  今日能和諸位公子小姐成為同窗,實乃三生有幸。鄙人經曆實在粗陋不值一提,實在不敢擾了大家思緒。還望大家日後多多探討學問,他日必成棟梁之才。”

  不等他說完,仲熠便瘋狂鼓起掌來。

  眾人見狀,也紛紛相附和。

  一時間,屋內掌聲漸起,如夏日雨打芭蕉一般。

  柳夢月和彩之兩人坐在屏風後,聽了顧書庭一番話,覺得甚是讚許。

  夢月因著從小長於學堂,便把紀律輕視幾分。她側身貼著屏風探出頭來,遠遠地衝顧書庭豎起了大拇哥。

  彩之跟在她身旁,也探頭探腦往外看。

  顧書庭背對著她們,自是沒看清。

  不料兩人的動作表情都落入到了伯思眼中。

  柳夫子欣賞顧書庭,伯思一不擔心,二不嫉妒。

  真正有才之人,素來惺惺相惜,絕不會因著第三人的青睞而互生怨懟。

  但伯思對於顧書庭,卻有旁的疑慮。

  那日夜間,爹爹問他姓甚名誰的時候,顧書庭遲遲不願開口說明,望向爹爹的眼神,也似有簇簇火苗。

  當時伯思便覺得有異。

  接下來一連串的偶遇,甚至仲熠對他的關切,都讓伯思有所顧慮。

  知人知麵不知心,有些人默不作聲,表麵上看人畜無害,誰知道他背後又藏了怎樣的故事,肚裏,又懷揣著怎樣的心思。

  伯思擰眉看著顧書庭時,好巧不巧,便看到了夢月和彩之兩人的笑臉。

  他不由心頭一沉,衝她二人瞪了瞪眼。

  彩之素來怕他,見狀便灰溜溜回到屏風後。

  夢月卻不同,彎起眉眼,衝伯思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伯思的臉不由紅了起來,慌忙移開視線,轉頭盯著自己眼前翻開的書本,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中午,學堂有廚子專門備了飯食。

  吃了飯,彩之早上新穿上的衣服便看不得了,黑的墨汁,吃飯的油點,斑斑點點,很是惹眼。

  貼身丫鬟秋月見了,提出幫換一下。

  幸虧早上出門時,王妃提出多帶了一套備用衣裙,否則這樣出門走在街上,隻怕會惹得旁人輕視。

  夢月聽了,領著她們去了內院。

  一進內院大門,入眼是一方寬闊的院子,幾株花樹立在當中,牆角一排翠竹,瑟瑟秋風中,依舊綠染一般。

  柳夫人早迎了過來,熱絡引得彩之主仆進了東廂房。待她們進去,又貼心關上了房門。

  換好衣服出來,柳夫人和夢月兩人正守在門外等著。

  彩之矮身福了一福,謝道:“多謝師娘款待。”

  “沈小姐年齡尚小,寫字研磨難免弄髒衣裙。日後如若需要換衣、歇息,直接過來便好,不礙事的。”

  柳夫人一副慈愛模樣,引得彩之倍生好感。

  她抬頭細看,隻見柳夫人跟自己娘親差不多年歲,臉龐、身形,都比娘親圓潤一些。

  她一張鵝蛋臉,細眉長眼,說話時不自覺彎著,仿佛總是帶了和善笑意。

  彩之便也不再生分,說道:“師娘以後莫再叫我沈小姐了,怪外道的,叫我彩之便可。”

  柳夫人和夢月互看一眼,相視而笑,雙雙點頭。

  母女倆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眼,簡直一模一樣。

  辭別柳夫人,彩之跟著夢月往外走。

  不及走到小門處,正好見到一人從前院推門進來。

  定睛看去,卻是顧書庭。

  “書庭哥哥,是不是爹爹讓你來取東西?”

  夢月熱情迎了上去,言談舉止之間,十分親昵熱絡。

  顧書庭不敢抬頭看她,隻是垂眸點頭,說道:“夫子讓我過來取臨帖的紙張,課堂上那些怕是不夠用。”

  柳夫人聽了,吩咐一旁負責灑掃的老仆:“羅叔,你去西廂房取了,送到前廳去。”

  老羅應下,扔下掃帚,便往西廂房走。

  顧書庭站在那裏,一時手足無措。

  如若往回走,必然和夢月、彩之同路;如若站定在原地等羅叔,必然麵對的是柳夫人。

  這三人皆是他不願麵對的。

  遲疑片刻,他抬腳追著羅叔,往西廂房走去。

  柳夫人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神色擔憂起來。

  “書庭,你年齡尚小,做不得力氣活,讓羅叔來搬就好了。”柳夫人叮囑。

  顧書庭腳下一頓,隻一瞬間,既沒答應,也沒反駁,再往前走時,腳步卻突然加快了幾分。

  他仿似沒聽到柳夫人的叮囑,逃也似的,跟著老羅進了西廂房。

  彩之見了撇嘴,心道,這人還真是粗陋無禮。

  柳夫子一家對他,可謂以禮相待,先不說柳夫子念著昔日他爺爺的好,千辛萬苦尋到他,立誓要把他撫養成人;也不說夢月待他熱絡,如家人一般;單柳夫人能夠不計嫌隙,體貼他關心他,也實屬難得。

  而他呢?

  他對柳氏一家,畢恭畢敬背後,暗藏的竟是冷淡和排斥。

  真不知他小小年紀,怎地這樣古怪別扭。

  彩之不由想起自己的兩個兄長。他們雖然平常偶爾對她嚴厲,甚至取笑於她,可兩人卻都是十分坦蕩陽光的性格,從不曾這般陰暗讓人難以揣測。

  她搖搖頭,心頭打定主意,日後要遠離顧書庭這樣的人才行。

  於是,抬腳跟在夢月身後,重回了課堂。

  ****

  趁著家裏三個小家夥都去了學堂,沈鐸嚴抽空,帶林玉慈去了仁義堂。

  仁義堂的老掌櫃,乃是當世有名的醫師,專治疑難雜症。

  雖然林玉慈看著和正常人無異,可沈鐸嚴心頭依舊擔著心。

  先不說她幾年前生孩子時的那次生死闖關,單她後來中的離魂之毒,都讓沈鐸嚴午夜夢回時,想起來便睡不著覺。

  解藥吃了,身體還有沒有殘毒,會不會影響生小四,這些都還未知。

  對小四的執念,沈鐸嚴不好明說。

  在他心裏,伯思、仲熠、彩之三人雖也是林玉慈親生,可終究隔了一層。

  血脈有牽製,可情感上,終歸有些欠缺。

  如若生個小四,不管男女,那便是他和她真真正正的孩子。

  兩人之間有了這個紐帶的牽絆,關係自然更牢靠穩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