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慈見他一本正經，便也不再說笑，側身過來望著他，說道：“你說吧。”

  “既然咱們接手了燊州，日後這地方便如自己家一樣，你說對不對？”

  林玉慈點點頭。

  “既然是自己家，便得守好城，讓一城百姓吃飽穿暖，也算不枉費空落一個藩王的名頭。你說對不對？”

  林玉慈又點頭，順道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眯眼看了看沈鐸嚴，搶在他長篇大論之前，催道：“別說大道理，講重點。”

  沈鐸嚴醞釀了一晚上的話，生生被她堵在喉嚨裏，難免幽怨。

  抬眼看她，見她一副睜不開眼的困乏模樣，又有些心疼。

  於是把手伸進她被窩裏，在她身上捏了一把，故作生氣道：“哪個重點？”

  林玉慈皺眉瞪他，握著他的手推了出來，反手把自己的被角掖了個嚴嚴實實。

  窗外，三更鼓聲隱隱傳來。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今兒實在是太累了。一大早去爬了個山，下午還拜了個堂，晚上還去賑了個災......這一天過得，雲裏霧裏，比孫猴子打妖怪還累，快睡吧......”

  她嘴上喃喃說著，雙眼不受控製地閉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低，到最後，嘴裏嘟嘟囔囔，沈鐸嚴完全不知她在說些什麽。

  “你先別睡，我有正經話跟你說。”沈鐸嚴晃了晃她。

  林玉慈眼皮似有千斤重，努力睜了睜，也是徒勞。

  她放棄掙紮，自顧自裹緊了身上的被子，蠶蛹一般，堪堪隻露出一個小腦袋，嘴裏含糊不清甩出一句“明兒再說吧”，話沒說完，翻身往床內側挪了挪，徒留給沈鐸嚴一個背影。

  “明兒？我怕明兒起來就忘了。”

  沈鐸嚴話雖急切，卻沒任何動作，眼睜睜看著林玉慈漸漸睡沉。

  等了一會兒，他試探著抬手晃了晃她，壓低聲音說道：“咱們從北閔帶出來的那些銀子，我想用些。”

  “嗯？”林玉慈鼻孔發出細若蚊蠅的聲音。

  沈鐸嚴手肘支起上半身，動作放輕，臉上用力，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看到林玉慈臉上是什麽表情。

  她依舊閉著眼，沉沉睡著。

  “眼看著一天天冷了下來，災民們除了吃飯，還有一個禦寒的問題急須解決。我呢，想在城裏搞一次募捐，從鄉紳們手裏摳出來些銀子，用於賑災。

  作為一城之主，咱不能空手套白狼不是，總得做些表率才行。所以，我想支個幾千兩，你看如何？”

  “嗯”，又是一聲細若蚊蠅的聲音。

  “既然你不反對，我便當你同意了啊？”

  沈鐸嚴抬起一根手指，在林玉慈的“蠶繭”外輕輕戳了戳。

  “嗯”，又是一聲細若蚊蠅的聲音。

  沈鐸嚴“奸計”得逞，彎起了唇角，喃喃說道：“不是跟你吹，我這人眼光很準，輕易不會看錯人。我就說你不會是個守財奴的，也不會為了區區幾千兩銀子，置旁人生死於不顧的。你看，果真如此。”

  他邊說邊把手掌枕於腦後，一副卸下重擔的輕鬆模樣。

  不料，林玉慈突然轉過身來，嘴裏含糊不清說了一句夢話。

  沈鐸嚴嚇一跳，目不轉睛盯著林玉慈的臉看了半響，見她依舊閉眼睡著，這才放下心來。

  抬手把她粘在臉上的一縷秀發撥到一旁，又幫她掖了掖被子，邊拍邊說道：“睡吧睡吧，天兒不早了，我也困了。”說完，打了個哈欠，他也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翻來覆去烙餅一樣睡不踏實，沈鐸嚴再次睜開眼。

  他悄悄地把手臂從枕下穿過，把“蠶蛹”擁入懷裏，這才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

  ****

  霜降這日，天空濃雲密布，秋雨陰沉。

  一陣陣陰冷潮濕的寒氣，如鬼魅一般，從地底四溢而出，惹得行人腳步匆匆，不願停留半刻。

  城外粥棚，寫著“賑”字的幌子被秋雨打濕，黏膩在一處，讓人看不清楚。

  伯思、仲熠二人，穿著半舊的玄色棉布夾袍，乖乖站在棚下，緊盯著手拿銅勺的大師傅給災民施粥。

  二人沉著臉，活脫脫像是兩個一絲不苟的小監工。

  大概因著天氣較冷，今日來領粥的人格外多，長長的隊伍一直排了很遠。

  仲熠不時踮起腳尖朝隊伍裏張望，脖子都快成長頸鹿了，也沒找到他想找的那人。

  “這鬼天氣，不會凍壞了吧？”仲熠喃喃自語。

  伯思斜睨他一眼，冷冷說道：“又不是泥捏的，哪兒那麽容易壞？”

  “冷血。”仲熠狠狠說道。

  “愚蠢。”伯思也不示弱。

  兩個人正鬥嘴，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小跑著而來，站定看了會兒，挪步到了隊伍的尾端。

  仲熠顧不上跟伯思鬥嘴，慌忙跑了出去。

  秋雨如絲，打在臉上癢癢的。

  仲熠跑到站在隊尾的小乞丐身旁，含笑看了他一眼，招招手說道：“你跟我來。”

  小乞丐黑溜溜的大眼睛轉了兩圈，納悶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一副詢問的神色。

  仲熠笑著說道：“就是你，跟我來，我讓大師傅先幫你盛。”

  一聽這話，眾人紛紛投來或疑惑、或羨慕、或厭棄的目光。

  小乞丐站著沒動，抿著唇半響才說：“不用，我排隊便好。”

  “沒關係的，我跟大師傅說一聲就行。”仲熠說完，抬手準備拉他。

  小乞丐忙閃身躲開。

  “沈仲熠，你別壞了規矩。大家都自覺排隊，自然也不會允許有人插隊。”伯思站在棚下，抱臂看著小乞丐。

  “就是，憑什麽插隊。”隊伍裏有人抗議。

  一人發聲，旁人便也附和，眾人紛紛看向小乞丐。

  小乞丐眸中染上一層寒色，低聲說道：“二公子的好意心領了，小的不敢造次，老實排著就好。”

  仲熠討了個沒趣，本來興奮的小臉瞬時沉了下來，頓覺身上衣袍染上濕氣，冷得很。

  他一跺腳，瞪伯思一眼，憤恨回到棚下。

  等了約一盞茶的功夫，終於輪到了小乞丐。

  大師傅見仲熠緊盯著手中的大銅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等張口，自動自覺滿滿地舀了一大勺，往小乞丐的破碗裏倒。

  豁口破瓷碗盛不了太多，大師傅有點惋惜，衝小乞丐和氣說道：“你先喝著，喝完了來找我，我再給你盛。”

  仲熠聽了，臉上才有了個笑模樣。他衝大師傅一抱拳，算是謝過。

  扭頭衝小乞丐做個請的姿勢，說道：“來來來，坐這裏”。

  另一章實在修不出來了，明天再發。晚安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