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思進門之後一直沉默，默默給林玉慈行了禮，默默走到她跟前，默默盯著她臉上的疹子看了半響，才開口說道：“娘親今日可曾按時喝藥？”

  林玉慈有一種被夫子查功課的錯覺，老老實實回道：“喝了。”

  伯思神情複雜，捏著自己的下巴，皺著眉頭說道：“那這疹子怎麽也不見輕呢？早上出去時，便是這麽多，這都快到晚上了，還是這麽多。”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關切的語氣，都讓林玉慈感到欣慰，同時又很心疼。

  她拍拍伯思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過兩天就好了。”

  伯思平日裏話最少，卻是心思最細膩的那個。

  母子母女四人圍著桌子坐下，一旁的春草幫忙端來了茶水。

  “娘親，您等下真的不去前廳嗎？”彩之說完，繞到林玉慈跟前，盯著她的臉看了半響，見那些紅疹子依舊紅豔豔的，心疼地用她肉肉的小手捧起林玉慈的臉，噘起小嘴吧吹了起來。

  林玉慈乖乖坐好，任彩之擺布。

  仲熠也湊過來看了看，看完說了一句，“即便出疹子，娘親也是最好看的。”

  他平常最會花言巧語哄人，林玉慈嗔怪看他一眼。他倒也不害羞，繼續說道：“反正今天所請之人，也不是什麽外人。我們平常跟著爹爹常到府衙去，那些長史和主簿們都是和和氣氣的，不曾見他們刁鑽難纏過。”說著，在林玉慈肩頭拍兩下，鼓勵道：“所以，娘親也不用擔心，等下大膽去，不妨事的。”

  他一副江湖俠士的豪邁口氣，林玉慈聽了，不由笑得前仰後合。

  一旁的伯思也點頭讚同，附和著說道：“就是，我也不覺得娘親的疹子有傷大雅。況且等下開宴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燭光下誰又會看得清楚，不妨事的。”

  以往仲熠說些不靠譜的話時，伯思總是反對，今日裏兩兄弟難得取得一致。

  彩之也附和著說道：“就是，本就是團圓節，咱們家設宴，娘親卻一個人躲在臥房裏，多孤獨寂寞呀，即便我們不心疼，爹爹也是要心疼的。”

  三個小家夥圍著林玉慈，嘰嘰喳喳地說著。門外方玉珂氣喘籲籲跑了進來。

  林玉慈衝方玉珂眨眨眼，示意她先別說。方玉珂會意，直接候在一旁。

  孩子的世界本就純真，能少些齷齪的浸染就盡量少些。林玉慈出於本能，不想讓三個孩兒知道這件事兒的內情。

  她又跟三個孩兒聊了會兒，命他們先回各自屋子梳洗休整一番，好參加等下的晚宴。等把他們都支走了，這才拉著方玉珂去了內室。

  “怎麽說？”林玉慈迫不及待問道。

  方玉珂從袖口裏掏出帕子，指著那支雛菊說道：“郎中說這朵很常見，城外經常可以見到，而且羅水河畔就有大片的花田，倒沒聽說有人因為它而出疹子就醫過。”說完，又指指那朵黃色的小花，說道：“這朵是什麽花，郎中也拿不準，隻說在本地未曾見過。至於是不是您起疹子的元凶，尚不好說。”

  林玉慈盯著那朵小黃花看了會兒，不由感歎這醫療條件可真差呀。

  方玉珂看她一副失望的樣子，又說道：“郎中說，秋日裏起疹子是常事兒，卻又不大好治。如若找得到元凶，隻需要把元凶剔除便可以了。如若找不到元凶，便得一項一項排除，鋪的蓋的，吃的喝的，都得仔細著些。”

  這話一出，事情又沒了頭緒，眼前重新陷入一團亂麻。

  “把這都給扔掉。”林玉慈怒氣填胸，衝方玉珂說道。

  方玉珂也很失望，一邊拎起花瓶一邊說道：“要我說，根本不用費這麽大勁，倒不如幹脆直接些，當麵鼓對麵鑼，質問她們一番好了。”

  方玉珂自小習武，讀書少，本著拳頭硬就是真理的信念，給自己不愛動腦子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林玉慈啞然失笑，照著她的思維，隻怕在宮鬥宅鬥中，混不過半集。

  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後方穩固，所謂的敵人，不過隻有少數的幾個，暗戳戳地躲在陰暗處，搞些小破壞而已。自己一味陷入找鐵證，打臉對方，這樣的思維模式，倒有些陷入困局無法自拔了。

  眼下，她就像走進了個死胡同，眼前沒了路，卻又迫切想要出去。敵人在暗處嘲笑叫囂，讓她實在是窩火。

  倒不如就按方玉珂說的，管他天王老子，直接硬剛，說不定倒能帶來一線破解的生機。

  她必須得轉換一下思路才行。

  不如，就硬碰硬？

  拿定了主意，讓方玉珂退下，又把春草喚進來。吩咐春草重新替她挽了發，伺候著她淨了麵，找出一件月白妝花芙蓉緞的羅裙換上。

  林玉慈裝扮好，臨出門時在鏡子前照了照，終究覺得就這麽素麵出去，有失體麵。她命春草去找來一方羅帕，以珠鏈相穿，遮在了臉頰上，這才出門。

  暮色四合，落日在西山後掙紮著灑下最後一絲餘暉。

  碧空如洗，銀盤似的圓月從東方升起，在蒼穹上映出一抹淡淡的輪廓。

  林玉慈破天荒地沒有帶春夏秋冬四個丫鬟，而是點了在外間伺候的桃枝和杏雨兩個人跟著。

  她本走得並不快，一路走著，一路思忖著等下見到夏瀅瀅該如何應對。

  伯思、仲熠和彩之換好了衣裳，到她院裏尋她不著，便小跑著一路跟了過來。

  四人匯合，浩浩蕩蕩去往前廳。

  人未到，便見前廳前院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下人們穿梭其間，繁忙有序。

  前廳已來了不少客人，正三五成群圍坐在桌前熱絡說笑著。

  林玉慈一進去，趙嬤嬤失口叫了一聲，說道：“王妃，您怎麽來了？”

  眾人目光紛紛投了過來。有人認出了林玉慈，有人沒認出，都是行走官場的體麵人，自然都是沉穩，倒也沒有人因著她的麵容表現出什麽異常來。

  沈鐸嚴很是意外，起身迎了過來，拉住她的手，問道：“你改主意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林玉慈笑了笑，說笑道：“我不用你接，我有三個‘保鏢’護航，自是不會出什麽差池。”說完，低頭看一眼跟在她身邊的伯思、仲熠和彩之。

  沈鐸嚴笑著把他們幾個引過去，還未落座，林玉慈眼角餘光便瞥見一旁桌上的夏瀅瀅。

  她正跟幾位女眷聊著，熱絡、自如，儼然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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