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義雲一人一騎，飛奔而來。

  等他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拱手衝沈鐸嚴一行禮，朗聲說道：“將軍，恕末將來遲。”

  沈鐸嚴本沒想把他拉下水，頗感意外，皺著眉勸道：“現如今我已不是你的上峰，並沒什麽指派讓你去做。”

  方義雲卻說道：“將軍的苦心，義雲自然了解。您為了保下我和孔欒，煞費苦心。可末將深知此舉必是艱難險阻，受您多年照拂，怎好作壁上觀。”

  沈鐸嚴猶豫，又勸道：“日後你們還需在北閔軍中任事......”

  不等他把話說完，方義雲一揮手，瀟灑駁道：“眼下軍中早不似以前了，派係之爭，勾心鬥角，雜亂得很。這等齷齪的地方，不待也罷。咱們爺們，自是要同仇敵愾共謀大事的。”

  方義雲這麽說，沈鐸嚴知他心意已決，不由心頭一暖，衝他笑笑，一擺頭，說道：“那就前頭帶路吧，先鋒官。”

  沈鐸嚴語氣輕鬆，剛才沉悶氣氛一掃而空，眾人皆輕笑。

  方義雲清脆應道：“得令！”於是，翻身上馬衝向前頭。

  ****

  暮雲鎮上，沈鐸嚴留下兩名隨從看家護院，兩人一前一後守在前門和後院。諾大的內院裏，隻剩下林玉慈母子四人，並著方玉珂母子二人。

  “也不知眼下他們到哪兒了？”林玉慈怏怏問道。

  方玉珂一邊哄著孩子玩，一邊扭頭看她一眼。見她一副坐也坐不住，吃也吃不下的樣子，很是想笑。

  早前在京城時，王妃可是穩如磐石一樣的性格。王爺出征四年，她府裏上下一並操持，還順道盤下幾間鋪子做生意，內外兼顧，反倒不見一絲慌亂。

  入了趟皇宮，中了一次毒，鬼門關走了一遭，倒沉不住氣了。打從昨日傍晚王爺一行人離開，她便是這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幾個孩子追跑玩鬧，方玉珂顧不上寬慰林玉慈。

  林玉慈怏怏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手裏轉著茶杯觀瞧，卻也沒心思喝，不由開始想念起雲來。

  如果雲來在，必然是會貼心安慰她幾句的。

  抬頭再看方玉珂，不由心頭抱怨，習武之人，果真都是神經大條，粗枝大葉。

  她這邊暗自腹誹，忽聽門外有人敲門。

  幾人不由一驚，自打搬入暮雲鎮以來，他們一家跟鎮上鄉鄰並無太多來往，此時又值非常時期，誰會貿然來訪？

  方玉珂警惕地瞧上一眼，隨即把孩子遞到林玉慈懷裏，隨手抄起牆角的一根木棍，躡手躡腳走到門後，衝守著前門的侍衛使個眼色，捏著鼻子問道：“誰呀？”

  “我，雲來。”門外響起雲來細細糯糯的聲音。

  眾人聽了，都很納悶。昨日剛剛送嫁，今日怎麽就回來了？況且提前並未說好要回門。

  方玉珂慌忙開門，見雲來一襲水紅的衫裙，亭亭站在門外。

  “這是......這是怎麽了？”

  林玉慈迎上前，不知為何話也說不利索了，心頭猜測，別是孔欒今早發現了沈鐸嚴的計謀，盛怒之下，把她給休回來了吧？一想到這，林玉慈心裏滿是愧疚。

  方玉珂則要理智得多，她走到門外探頭左右張望，隻見不遠處山路上，一人一騎正飛速奔馳而去。那背影有些熟悉。她扭頭問道：“那人，是孔欒？”

  雲來點了點頭，一言不發走進院裏，徑直回到原先自己住的那間耳房，把包袱放下，便如常找活兒忙活起來。

  林玉慈和方玉珂兩人麵麵相覷，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方玉珂伸手接過去孩子，衝林玉慈使個眼色。

  林玉慈好奇又為難，皺了皺眉，忙跟了過去。

  “孔欒，他怎麽也不進來坐坐？”林玉慈沒話找話，一開口，便後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依照她以往的個性，必然是要直截了當問出口的。可這個彎兒，明顯有點大。

  “他忙。”雲來低頭忙碌著，小聲回道。

  “忙？”林玉慈納悶。

  如果沒猜錯，昨晚上沈鐸嚴已經拿到孔欒的令牌，把西部大營六七成的將士調集出去。眼下軍中無人，他孔欒有什麽忙的？莫非，要回京去打小報告？

  一想到這，林玉慈有點著急。

  “他忙什麽？你們......”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無意識地兩手交疊，兩根食指不時碰著。

  林玉慈無意，可看在雲來眼裏，這動作明明意有所指。想起昨晚，她不由臉頰漲得通紅，偷眼看看一旁，轉過身背對著林玉慈。

  新婚夫妻的閨房秘事，不管是甜還是苦，外人總不好明著過問。

  林玉慈看著雲來的背影，愁得直撓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祭出絕招。

  “雲來，你別怕，他孔欒這樣無情，以後有他後悔的時候。到時候鐸嚴回來，打斷孔欒的狗腿，替你出氣。”

  “啊？為什麽要打折他的腿？”雲來慌忙轉身，驚呼出口。

  林玉慈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一番，說道：“他今日把你送回來，是什麽意思？可曾寫了休書給你？哪兒有剛剛出閣的新嫁娘，第二天便被無故遣送回娘家的？”林玉慈越說越氣。

  “他沒有說要休我呀！他這麽做，也是為我好。”雲來囁喏說道。

  “為你好？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這麽個好法。再說了，即便把人退回來，也該當麵給我個交代呀，一句話不說就跑了，哪兒有這樣的？”林玉慈認定了孔欒無情。

  “他......他一早聽說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分批已往西洲開拔，自然是緊著去追王爺，又怕我剛到府上，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把我暫送回來。他說等他們取勝歸來，即刻便來接我。”

  雲來說完，臉頰上紅霞飛，滿是春情。林玉慈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她誤會了。

  真是，莫名尷尬。

  索性，將尷尬進行到底，她往前探了探，厚著臉皮問道：“是嗎？他對你好不好？”

  她的好，暗有所指。

  一夜長大的雲來，聽出來了，嗔怪地看她一眼，點點頭，抿著唇到一旁忙去了。

  林玉慈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不由鬆了口氣。

  她兀自坐著，一字一句琢磨剛才雲來說過的話。她說大軍已經集結完畢，現在已經向西洲開拔。

  也不知沈鐸嚴現在在幹嘛，用飯了沒，有沒有想她，有沒有想起三個兒女。

  她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他，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丟了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