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是什麽日子了？”她一邊吹著風，一邊問道。

  “四月底，山上節氣晚，此時剛剛春暖，這風多少有些硬，你仔細些，別著了涼。”沈鐸嚴說著，拿起一件衣裳，替林玉慈披到肩上。

  林玉慈嘴裏道謝，抬手接下，指尖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指尖，觸電一般，趕快縮了回來。

  這要命的尷尬。

  兩個人慌忙顧左右而言他。

  “馬上要夏天了？也不知孩子們的夏裝準備好了沒有。”林玉慈沒話找話。

  沈鐸嚴沒好氣地說道：“死裏逃生撿回一條命，還在意這些瑣碎事情？”

  林玉慈尷尬一笑，接過沈鐸嚴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幾口又放下，問道：“那日快到宮門時，我實在撐不下去，便暈死過去。後來呢？你是如何脫險的？”

  沈鐸嚴也沒什麽隱瞞，一五一十說了實情。

  林玉慈聽了，頗多感慨，說道：“你軍營裏那些弟兄，甘願冒著大不韙的風險跑去圍了皇宮救人，可見都是重情重義的。比起那個跟你沾親帶故，有幾分相同血緣的同族兄弟，強了百倍不止。”

  沈鐸嚴神色暗淡了幾分，也不說話，默默低頭幫她續茶。過了會兒，方才說道：“以後大抵不會再見麵了。他做他的皇帝，我當我的庶民，彼此沒有牽扯，倒更合心意。”

  沈鐸嚴說這話時，頗有點看破俗世，閑雲野鶴的超脫感。

  林玉慈又問道：“原先府上那些人呢？”

  沈鐸嚴心說，你問東問西，恨不得家裏養的一隻貓一條狗都要詳細問問，卻也沒有問問他沈鐸嚴，問問他經曆那番生死之後，是如何想的。

  他幽怨望她一眼，說道：“古話說得好，樹倒獼猴散，咱們自顧不暇，哪兒還管得了他們。我讓趙管家把家財分了分，遣散了。你從娘家帶來的侍月和雲來，得易問過她們的意思，雲來選擇跟了來，侍月有別的考量。咱們自然不會強求，給了她一筆銀子，任她去了。”

  “哦。”林玉慈淡淡應道。心中感慨，真是患難見真情啊。

  富貴時的錦上添花，自然辨不出真心與否。落難時的不離不棄，方才是難得的真情真意。

  想到這，她不由歎了口氣。

  沈鐸嚴誤會她擔憂以後的生活，忙解釋道：“雖然不如以前富貴，倒也不用為以後的日子發愁。我提前安排得易帶出些錢財，這輩子吃穿用度，自是足夠的。”

  “哦，那上一年春蒐時抓的那隻梅花鹿，三個孩兒喜歡的緊，你是怎麽處置的？”她眼神亮晶晶問道。

  沈鐸嚴無奈又幽怨地望她一眼，幽幽說道：“人重要，還是鹿重要？這漫山遍野，別說鹿了，你就是想要豹子、老虎，我命得易帶幾個人，也能給你弄回來一頭兩頭的。”

  林玉慈訕笑，心裏吐槽這家夥吹牛不上稅，可又不好接著刺激他，遂喃喃說道：“自然是人重要！可你們都在我麵前好生生的，還用多問嗎？另外，老虎、豹子就免了，家裏養不了。”

  聽她話裏話外放鬆下來，沈鐸嚴也不想藏著掖著，雙眸盯在她臉上看了會兒。

  林玉慈心上打了一個突兒，慌忙移開視線。他如此嚴肅認真的表情，想必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關鍵，否則也沒必要費勁巴力把所有人支開才說。

  想到這，林玉慈不由心頭狂跳。

  果真，沈鐸嚴說道：“那些話，以前你不曾說，想必有不想說的道理。選擇在天牢裏說，也是抱定了保我活著出去的希望。你的苦心，我都了解。

  你若一命歸了西，我自是虧欠你一輩子。可眼下，你又回來了，我便把我心底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你，也省的以後過日子隔了層肚皮去猜忌，反倒徒增煩惱。

  這幾個月以來，我也曾翻來覆去想我們之間的事兒。既然隔了千山萬水成了一家人，必是命中注定的良緣，如若違心分開，倒辜負了老天爺的安排。

  既然這樣，倒不如珍惜這緣分，你說對不對？我沈鐸嚴這人素來簡單，娶了你便是你，一輩子是你。你說你身上離奇經曆，我自是相信，但我心底是認定你了，不管你這個人這顆心是怎樣的，我都認定了。

  所以，現如今一切看你的想法，你是走是留，憑心而定，我沈鐸嚴絕不強求。至於我對你好不好，孩子們對你好不好，你大可不必羈絆太多。”

  他的話，說起來傲嬌十足，可內容明明已經卑微到了泥土裏。徒留的一點自尊和傲氣，全藏在耿直的語氣中，和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裏。

  “是走是留，全憑我？”林玉慈茫然問道，問完苦笑，“我能去哪兒呢？”

  沈鐸嚴聽了，心頭暗喜，可依舊一副正經神色，說道：“既然你沒地方可去，那就留下來，三個孩兒離不開你，咱們一家五口，踏踏實實過日子，你看可好？”

  林玉慈抬眼瞧他，話是沒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仿佛有被人挖坑的錯覺。

  他慌忙又說道：“當然，如果你覺得我哪兒不夠好，直接提出來，我自去改。如果你心裏有什麽要求也隻管提，我自是盡力滿足，不讓你受一點委屈。你看如何？”

  林玉慈腦子裏飛速想著，她有什麽要求？她該提什麽要求？她搜腸刮肚想了半天，腦子依舊一團漿糊。

  沈鐸嚴見她這樣子，又說道：“這些不著急，你慢慢想。我想了一件事兒，以彌補你的缺憾。”

  “我的缺憾？什麽事兒？”林玉慈茫然發問。

  “你說你以前不曾成過親，那就認認真真補一次，你看如何？”

  林玉慈瞪圓了杏核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那個傲嬌的將軍嘛？居然......補婚禮這想法都能想得出來！

  莫不是他也是穿越來的？打著彌補她缺憾的旗號，謀求一己私欲？林玉慈腦子裏天馬行空地想著，麵子上卻淡淡說道：“這些虛禮，日後再說不遲。”

  “也是，如今你剛醒，身子還虛著。咱們不著急，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說。人生短短幾十載，想要做什麽，便盡力去做，沒必要為了麵子裏子而委屈自己。橫豎都有一死，何不趁現在爽爽快快地活著！”

  這番話極超脫，頗睿智，難免讓林玉慈心頭懷疑，這經曆生死，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到底是她，還是沈鐸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