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見是段太尉，很是熱絡，忙衝他招手，說道：“阿昭，你快來，等下讓你看看嚴兒他們家的三個小娃娃，個個可愛得很。”

  太尉段昭聽了，忙笑著過來請安，幾個人又是一通寒暄，這才坐下喝茶敘話。

  “日子過得真快，一眨眼過去了十五年。猶記得當年，我和嚴兒還住在宮裏。偏我年歲大了，自顧不暇，他又是一個認死理的，我們祖孫二人，誰也顧不上誰，他回了他的陵王府，我搬來了林溪庵。那時候，他才這麽高。”

  太皇太後說著，抬手比了一個高度，堪堪比桌麵高不了多少。

  林玉慈一看，嘴裏噙了笑。沈鐸嚴自然知道她什麽意思，忙衝太皇太後反駁道：“我哪裏那麽矮了，當時七歲，怎麽也這麽高了。”說著，他站起身，在自己肩頭比了比。

  他這般爭強好勝，惹得段太尉頻頻笑著拿手指點他，仿佛他是一個活寶一般。

  笑夠了，太皇太後又感慨道：“這日子真是不禁過，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年便過去了。嚴兒他父親和祖父，也走了十多年了，就連我的洋兒（沈鐸嚴叔父—沈洋），也已經走了六年了。留下我這個老婆子，獨自熬日子罷了。”說著，悲從中來，抬手拭淚。

  沈鐸嚴自是不忍，忙插科打諢道：“皇祖母一點都不老，以後我那三個孩兒，長大成人議親時，還指望著老祖宗幫我們拿主意呢。”

  段太尉也順著他的話題說道：“太皇太後自從搬到林溪庵，身子骨越發硬朗，照這樣下去，必然是長命百歲的，到時候別說幫三個小東西議親了，就是幫他們帶孩子，也是有指望的。”

  眾人恭維話說得誠懇，太皇太後也不好駁斥，一味苦笑著擺手，說道：“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等不了那麽遠了，眼下如果能看著皇上大婚，我便也知足了。”

  段太尉一聽，自然知道要說正事了，忙正色說道：“皇上大婚之事，也並非一朝一夕便能定下的，您老人家也不必著急，慢慢籌謀即可。”

  太皇太後一聽，有些急躁，扭頭看一眼沈鐸嚴，責備的語氣說道：“他們堂兄弟倒是像得很。當年嚴兒即是如此，十六七歲的大好年華，偏偏泡到軍營裏，三催四請也不回來，白白枉費我為他張羅那麽多京城貴女。”

  說完，自知失言，扭頭笑著看向林玉慈，找補道：“俗話說，好飯不怕晚，好姻緣也不怕晚。終究是讓他小子等到了你。現如今一胎三寶，龍鳳雙全，也算是值當了。我老婆子遺憾的，不過是你們如若早些成親，也不必讓我這把老骨頭白白虛等這麽久的時日。”

  林玉慈不知該作何回應，便隻是笑。

  沈鐸嚴怕她臉皮薄，經受不住，便順著段氏的話頭，繼續說道：“老祖宗教訓的是，您要早些給我張羅林大人家的大小姐，我不早就答應了嘛，也不用白白浪費了您老人家這幾年的“大好青春”，說不定，現如今我那三個孩兒都能滿地跑了，何至於今日裏翻山越嶺來看一趟老祖宗，飯也吃不得一口，水也喝不得一口。”

  他這麽一說笑，又逗得旁人笑得肚子疼。太皇太後笑得滿臉褶子，眼淚都流了出來。

  沈鐸嚴自己繃著臉，也不笑，一本正經說道：“孩兒們吃不了好東西，我可得替他們找補回來才行。讓我去踅摸踅摸，這附近可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等下連吃帶拿，裝走一車方才不吃虧。”說完，暗暗地扯一下林玉慈的袖子，衝她使個眼色。

  林玉慈會意，站起身隨著他，微笑著跟太皇太後和段太尉告退出來。

  早有丫鬟仆婦在後院銀杏樹下張羅好了熱茶，引著他們過去休息。

  望著他們小夫妻的背影，太皇太後不住點頭，同段太尉低聲說道：“早些年，我看這林府上的大小姐，也是一副不善言語的樣子，生怕她像了嚴兒的母親劉氏，悶嘴葫蘆一般，把什麽事兒都擱在心裏。

  澄兒（沈鐸嚴父親—沈澄）一出事，那劉氏便沒了主心骨，非要跟了他一起去，留下嚴兒獨自一個人過活，可憐的很。今日一看，這林氏倒也是個爽利的女子。”

  段太尉寬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的福分，您老人家顧好自己，比什麽都強。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多多開枝散葉，才不枉費您這麽惦記著。”

  太皇太後聽了，很是滿意，點著頭又問道：“皇上選後一事兒，你是怎麽考慮的？”

  段太尉撓撓頭，說道：“這事兒尚未在朝堂之上提過，高家也隻是暗地裏行事。我私下裏打探了一番，近來與高家走得近的，大抵也隻有劉侍郎家了。”

  “吏部劉侍郎？他家夫人好像也是姓高。”

  “沒錯，劉侍郎夫人跟高太後是同母同父親姐兒倆。”

  太皇太後聽了，撇撇嘴，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幽幽說道：“下個月，我便借著養病為由頭，回宮裏住一段時間。您且把你嫡親孫女的生辰八字準備一下，餘下的事兒，交給我去辦。皇上選後，關乎江山社稷，皇嗣血脈，哀家可不能讓那高氏再給攪亂了。”

  段太尉聽了，微笑著點了點頭，自是應了。

  林溪庵的銀杏樹很是有些年月，樹幹粗得兩人也抱不住。滿樹金黃的小扇子，在秋風中不時“沙沙”響著，樹下落了一層葉子，踩上去滑滑的。

  林玉慈穿越以來，第一次出來郊遊，自然看什麽都覺得新奇，興奮地坐也不想坐，滿院子遊走。

  沈鐸嚴獨自端坐在石桌旁喝茶，一改剛才的逗比模樣，恢複了幾分高冷王爺的矜貴。

  今日裏段太尉過來林溪庵，自是跟皇祖母商量要事。如果沒猜錯的話，接下來，必將因為皇帝選後大婚一事，跟高太後和高尚書有所紛爭。

  想到這，沈鐸嚴莫名有些興奮。窩藏在心底數年的想法，重又燃起小火苗，讓他難以抑製的心頭狂跳。

  等了十多年，總算是等到這一天了。

  他抬眸看一眼林玉慈，她正站在院後的石橋上，欣賞著滿山的紅葉。秋日豔陽照在她白生生的臉上，一襲嫩黃衫裙，看上去依舊像是一個嬌俏的少女。

  他不由心情大好，衝她招招手，待她滿心疑慮走近了，斟了一杯熱茶遞過去，說道：“既然這麽喜歡登山賞秋，過兩日，我帶你去萬佛山逛上一圈，那邊的景色，比這要美上千百倍。”

  林玉慈眨著眼睛想了想，滿眼質疑神色。

  他說的萬佛山，不過就是皇宮後麵那處山林。那一日隔著皇家高高的宮牆瞧了一眼，如若不是皇家寺院加持，隻怕遠不及此處奇秀峰巒。

  再看沈鐸嚴，正慢慢地品著茶，一雙秀目定定望向前方虛空，雙眼微眯，眉梢眼角明明帶了笑，卻莫名透出一種狠厲，讓人看了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