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嚴從西山大營回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二十天。

  一進府，先到威嚴堂洗漱一番，便急匆匆趕去了萊蕪院。

  奶娘在給小奶娃們洗尿戒子，院子裏橫七豎八拉了好些繩子，搭滿了洗幹淨的尿片。白色的小布片隨風飄啊飄，如一麵麵小旗子。

  如若以前在戰場上，沈鐸嚴最煩的就是這個。可如今在自己家裏，便不覺得那“小白旗”有什麽可憎的，反倒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奶娘正欲跟他打招呼，沈鐸嚴伸出食指壓在唇邊，“噓”了一聲，奶娘識趣的禁聲。

  他躡手躡腳走到門口，趴在窗上聽了聽。屋裏很靜，隻林玉慈低低地哼著一首不知名的兒歌，好像在哄小奶娃睡覺。

  沈鐸嚴悄悄掀開一條縫，抬眼便見侍月正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做針線活。見他回來，臉上露出驚喜神色，正欲張口告訴林玉慈，不料被沈鐸嚴給製止住了。

  侍月會意，笑了笑，拿起繡活，到院子裏去繡了。

  沈鐸嚴閃進門，隔了屏風，偷偷打量內室的林玉慈。

  二十天不見，她比之前豐腴了些，臉色也變得紅潤潤的，一頭烏黑秀發鬆鬆挽在腦後，什麽首飾也沒戴，素著一張臉。

  莫名，沈鐸嚴覺得她現在這樣子，倒比以前好看了不少。恩，怎麽說呢，由內而外，散發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

  林玉慈一邊踱步，一邊哼著搖籃曲，“風兒輕、月兒明，樹葉遮窗欞……”

  沈鐸嚴聽清楚了歌詞，不由扭頭看一看院子裏。眼下正值中午，秋日的豔陽灑下來，照得到處都亮堂堂的。

  沈鐸嚴心想，這歌不應景呀，得留到晚上唱才好。

  趁林玉慈轉身的功夫，沈鐸嚴躡手躡腳跟在她身後，隨著她的步伐，慢慢地走著。高大身軀隻消一探頭，便可看到她懷裏的小奶娃。

  那小奶娃很是調皮，林玉慈走的腳都酸了，嗓子也啞了，可他依舊瞪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絲毫沒有想睡覺的意思。

  沈鐸嚴偷偷衝小奶娃做個鬼臉，小奶娃瞬時變得精神起來，衝沈鐸嚴張著嘴，露著牙床子就笑了起來。

  林玉慈經過二十天的摸索，已經找到了哄睡的訣竅，那就是千萬不能跟小奶娃對視。一旦對上眼，那必然就是哄不睡的節奏。

  故而，過了好半天，低頭看哄睡結果時，才發現小奶娃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笑著看向自己。

  她剛想抱怨兩句，隻聽頭頂一個低沉男聲響起，“小調皮，你怎麽還不睡呀？看把娘親累的。”

  那聲音，聽到旁人耳朵裏，大概如琴聲般悠揚，可現如今聽到林玉慈耳朵裏，卻像是五雷轟頂一般，把她嚇得腿都軟了，差點失手把懷裏的孩子給扔到地上。

  “你，你~~怎麽回來了？”林玉慈緩緩轉過身，看著沈鐸嚴的臉問道。

  “差事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沈鐸嚴一臉輕鬆，扭頭看看屋裏，問道：“其他兩個孩兒呢？”

  “秦媽媽和奶娘，哄著在暖閣睡著了。”林玉慈莫名臉紅紅的。

  “那這個為什麽不一起哄呀？”沈鐸嚴抬手在小奶娃鼻頭寵溺地刮了一下。

  “他比較皮，總是哭喊，在一塊會影響哥哥和妹妹睡覺的。”林玉慈說的有些無奈。聽到沈鐸嚴耳朵裏，便覺得這個二兒子更加可愛調皮了。

  他一伸手，說道：“來，我抱抱。”話沒說完，便把手伸了過來。

  林玉慈慌裏慌張，先把小奶娃的頭放到沈鐸嚴的臂彎，還沒顧得上把身子一並遞過去，沈鐸嚴已經伸手到她懷裏接了。

  一隻大手，擦著她側腰的曲線，滑了下去。

  林玉慈緊張得都忘了呼吸，慌忙把孩子塞進他懷裏，便遠遠地躲到了一旁。

  沈鐸嚴一時手忙腳亂，手上有千斤的力氣，卻一兩也不得施展。生怕稍稍一用力，便把懷裏嬌嫩嫩的小奶娃給弄傷了。

  他越是慌亂，小奶娃越是難受，扭著身子想要找個舒服的姿勢。不料，小奶娃一動，沈鐸嚴便更加緊張。

  父子兩個如博弈一般，不一會兒，小奶娃便“哇哦，哇哦”地又哭了起來。

  “怎麽辦？”沈鐸嚴無奈，隻能求助林玉慈。

  看他這幅樣子，林玉慈莫名覺得好玩，走到他身旁，兩手托起小奶娃的腦袋，穩穩放進沈鐸嚴的臂彎，再托起他的小屁屁，放進沈鐸嚴粗糲的大手上。

  懷裏的小奶娃漸漸停止了哭聲。

  沈鐸嚴一低頭，看到林玉慈柔順的秀發就在他的下巴處，鼻端是她發絲傳來的淡淡清香。

  他很不爭氣地失了神，不由自主湊過去，在她頭頂，聞了聞。

  林玉慈嚇一跳，猛然退後一步，警惕地問道：“你幹嘛？”

  沈鐸嚴如被抓包的小偷，臉騰地就紅了，眼珠轉了轉，低頭看一眼懷裏奶娃，帶了點惱羞成怒的口氣，質問道：“你洗頭了？”

  林玉慈喏喏說道：“頭發實在太癢，趁著中午天氣暖和，便洗了洗。”

  沈鐸嚴立時瞪圓了眼睛，抓住她的把柄一般，責備道：“徐神醫交代過，月子裏最好別洗，萬一著涼了，會落下月子病的。”

  林玉慈心裏腹誹，寧可落下病，也比捂臭了強。心裏想的，卻也不敢說出來，隻低頭攏了攏耳邊的發絲，說道：“沒事的，秦媽媽幫我把開水晾涼了洗的，洗完立即擦幹，還攏著炭火盆烤了會兒，沒事的。”

  沈鐸嚴本來還想說什麽，奈何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便“哦”了一聲，繼續低頭逗懷裏那個“咿咿呀呀”的小奶娃。

  玩了一會兒，小奶娃終是困了，開始打著挺的鬧騰。林玉慈見狀忙接了過去，輕聲哄了哄，抱在懷裏拍了拍，小奶娃便乖巧地閉上眼睛睡著了。

  林玉慈把小奶娃輕輕放到床上，自己側身躺到他身邊，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著。

  沈鐸嚴也湊過來，順勢躺到另一邊。兩人隔著一個小奶娃，紅著臉不敢看彼此。

  過了半響，林玉慈都開始昏昏欲睡之際，沈鐸嚴才開口說道：“孩兒們的彌月宴，你有什麽想法嗎？”

  見林玉慈搖了搖頭，沈鐸嚴興奮地說道：“我想辦個流水席，好好熱鬧熱鬧。”

  林玉慈自然不好反對，點點頭，說道：“隨你。”

  沈鐸嚴不知為何，又歎口氣，說道：“辦了彌月宴，咱們得帶著孩兒們進趟宮。”

  進宮？要見皇上嗎？林玉慈莫名有點小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