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翎一雙眼亮晶晶望著春桃，見她不應，抬手扯著她的胳膊搖了兩下，撒嬌說道：“好不好嗎？”

  春桃垂眸想了想，豎起一根食指，說道：“就一次！”

  裘翎滿眼含笑，重重點頭，重複道：“就一次！”心裏卻道，林彤佩那丫頭，一次準保就能把嚇她個半死，足夠了。

  於是，拉住春桃的胳膊，附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春桃點點頭，自先出去準備。

  裘翎心情舒爽不少，扭身望向鏡中的自己。隻覺得鏡中這幅容貌，雖比不得傾國傾城的曠世美女，總還有八九分顏色的。

  當年在太後宮裏伺候時，那些王孫公子們，哪個見了她，也會含著笑多看兩眼。沒理由，到了沈鐸嚴這裏，連看也不想看一眼。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裘翎兩手托腮，蹙著眉，一副發愁的樣子。

  是夜，東跨院正房內，門窗緊閉，燭火通明。

  “那邊，再點幾支蠟燭，還有那……”林彤佩坐在梳妝鏡前，吩咐趙管家安排過來的兩個粗使婆子。

  “二小姐，這邊總共三間屋子，已經點了十數隻蠟燭了，不少了。”瘦高的婆子被支使得暈頭轉向，語氣漸有不滿，勸阻道。

  另一個矮胖的婆子聽了，也忙附和道：“是啊，是啊，這屋子裏從未這麽亮堂過呢，不耽誤二小姐卸妝就好，秋高氣燥的，燭火多了，也不甚安全。”

  林彤佩黑著一張臉，望向二人。

  她自然知道這屋子夠亮堂，可這諾大一個院子，隻一屋亮堂，怕是也壓不住滿院的陰森之氣。

  白日裏，初進來時，隻覺得這院子像是新修繕過的，屋裏擺設也透著貴氣。林彤佩甚至覺得，這個東跨院比姐姐住的萊蕪院還要強上幾分，想也沒想，便安頓了下來。

  可誰知，一到晚上，這院子卻又是另一番光景。滿院子沒有一個伺候的下人，廊下連一盞風燈也沒有，黑壓壓的梧桐枝葉，不時隨風舞動，發出“沙沙”的響聲，夜裏聽來，莫名讓人脊背發涼。

  大概這院子鮮少住人，空置久了的緣故。林彤佩這才吩咐婆子們多點一些蠟燭，添些光亮。

  她本就心裏不痛快，一聽兩個婆子不情不願勸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抓起桌上一個銀釵，“啪”地一聲摜在地上，斥責道：“趙管家讓你們來伺候我，自然得聽我吩咐。我讓你們多點幾盞燈，便使不得？王爺走時特意交代我，缺什麽少什麽，自去找下人們要，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我姐姐自然也不會嫌棄我浪費府上幾隻蠟燭，怎地，到你們這裏，便使喚不動了？”

  兩個婆子一看這陣勢，自然不敢再說，忙賠了小心，按照林彤佩的吩咐，又點了蠟燭放置到東邊窗下的桌子上。

  柳兒站在林彤佩身後，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抖著手腳幫她卸頭上的釵環。不料，輪到那支鑲了東珠的鳳釵時，一不小心，風嘴處掛上了一縷發絲。

  柳兒背著光，沒看清，手上用力便摘了下來。林彤佩猛地頭皮一緊，“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隨即抬手捂住了那處頭皮。

  柳兒自知犯了錯，忙不迭道歉。不料林彤佩轉過身來，反手一巴掌便狠狠打在她臉上。

  “你個死丫頭，這樣薅下去，本小姐遲早被你薅成禿子。平常好好的，怎麽換了個地方就不會伺候人了？還是說，你也學壞了，跟那個姓裘的狐狸精一樣，欺負我？”

  柳兒白皙的小臉上瞬時起了五個紅印子，一時解釋不清，“噗通”一聲，索性跪了下去，囁喏著說著：“奴婢不敢，求二小姐饒命！……”

  旁邊兩個粗使婆子互看一眼，撇撇嘴，也不敢勸，縮到一旁，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

  林彤佩抬眼掃視一下屋裏，三個下人均是噤若寒蟬。她越看越氣，想著白日裏跟裘翎那一架，雖然最終沒有打起來，卻著實沒占了便宜，又懊惱當時滿院子偷看的下人，隻怕以後想要樹立些威嚴，也難了。

  一想這些，她更氣了。

  再看一眼這空蕩蕩的院子，身邊連一個貼心伺候的人也沒有，突然就有點怨恨起她娘來，怨她娘沒有多安排幾個丫頭婆子跟過來。

  不行，明天一定要給娘捎個信兒，多送幾個丫頭過來伺候她才行。

  她這邊想定，轉身重坐到鏡子前，剛想讓柳兒起身給她繼續卸妝，就聽到屋外，一聲淩厲又淒慘的“嗷嗚”聲，打破黑夜的沉寂，傳入耳朵裏。

  隨後，屋頂上，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從房頂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回來。

  林彤佩顧不得再訓柳兒，納著悶問道：“這是人，還是貓？”

  柳兒依舊跪在地上，沒她的命令也不敢起身。

  那邊兩個粗使婆子湊上來說道：“是貓，也可能是……。”

  這話聽著莫名恐怖，林彤佩不由睜大了眼睛，追問道：“大晚上的，誰跑房頂上去？”

  高瘦的婆子神秘兮兮湊上來，壓著嗓音說道：“二小姐怕是不知道吧，這院子，素來住了好些個貓，平日裏也不用喂，也不用管，一到晚上，便趴在房頂上，睜著大眼睛，不停地“嗷嗚嗷嗚”地叫啊叫。”

  林彤佩被她的語氣唬住了，聽她說完，皺著眉頭細琢磨一下，刨除那婆子故弄玄虛的語氣和表情，話裏的意思也簡單，無非就是說這院子裏住了不少流浪貓。

  這又有什麽？林府裏養了不少貓，她自是不怕的。

  於是，吩咐一旁依舊跪在地上的柳兒，說道：“你去，把外麵的流浪貓轟一轟，免得等會兒打擾了本小姐休息。”

  柳兒看看窗戶紙上映出梧桐樹枝的影子，哭喪著一張小臉，囁喏說道：“二小姐，我怕。”

  林彤佩一聽，抬起一腳踢在柳兒的膝蓋上，斥責道：“一個破貓，有什麽怕的？”

  “就是，沒什麽怕的，柳兒姑娘還小，膽子也小，我陪著姑娘一起出去。”矮胖的婆子主動請纓。

  柳兒無奈，慢慢起身，跟在矮胖的婆子身後，戰戰兢兢打開門，走到了院子正中。

  院子裏漆黑一片，隻從正房窗戶縫裏漏出幾絲燭光，昏黃的，隻照了方寸之地。

  天上既沒有月亮，也不見星星，隻一大團一大團黑色的雲，烏泱泱罩在頭頂上，讓人越發覺得脊背發涼。

  隻見矮胖婆子抬頭往屋頂上瞧了瞧，嘴裏念念有詞說了幾句什麽，屋頂上一對兒一對兒，夜明珠一般大小的圓球球，便慢慢向房簷這邊靠攏了過來。

  不一會兒，一雙黃色的圓球球，倏地一下，騰空躍起，悄無聲息直落到地上，向這邊走來。

  借著窗戶漏出的光亮瞧去，原來是一隻肥碩的黑貓。

  那黑貓，長得比平常家貓大上一圈，尾巴高高豎起，足有半人多高，也不怕人，徑自便向這邊靠了過來。

  柳兒有點怕，縮在矮胖的婆子身後，瑟瑟發抖。沒想到不一會兒屋頂上那些貓，紛紛跳落到院子裏，把兩個人圍到了中間。數一數，差不多有二十多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