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姥姥的一通吉祥話說完，滿屋子的人個個喜笑顏開。

  如此這般洗完，那邊早有奶娘拿著幹淨素白的帕子準備好，把小奶娃接過去一裹，抱到一旁擦拭幹淨，換上幹淨的小衣服，重新包上小錦被，抱到一旁的暖閣喂奶去了。

  下人們重新換了水，給另外兩個奶娃娃依葫蘆畫瓢洗澡。最後洗的是小女娃。

  洗三姥姥的吉祥話也換了一套新鮮的，不再提什麽江山、事業、開枝散葉之類的粗話，而是換上一套膚白、貌美、如意郎君這類的吉祥話。

  洗完小女娃，把她交給候在一旁的奶娘手裏，奶娘站著沒動。洗三姥姥扭身從小竹籃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從瓷瓶裏捏出一柄被香油泡過的銀針，麻利地給小女娃左右各紮了一個耳朵眼。

  她動作極快，不及林玉慈反應過來，已經手起針落，紮完了。

  林玉慈阻止的話剛到嗓子眼，都來不及喊出來，洗三姥姥已經把她的銀針重又收進了小瓷瓶。

  奶娘懷裏的小女娃有點後知後覺，反應比林玉慈還要慢半拍，這才開始哼哼唧唧哭了起來。

  愚昧、落後！林玉慈在心裏呐喊。

  剛剛出生三天的小奶娃，抵抗力多弱啊，軟軟的一個小嬰兒，碰一下抱一下，都讓人擔心會傷著她。怎麽就那麽狠心用針去紮她呢？回頭感染了怎麽辦？破傷風了怎麽辦？再說了，那銀針，消過毒嗎？

  林玉慈恨得牙根癢癢，聽著小女娃的哭聲，心疼的不得了。

  她掙紮著坐起身，急聲吩咐奶娘，趕快把小女娃抱過來給她瞧瞧。

  眾人看林玉慈這麽緊張，以為她終於開竅，知道心疼孩子了，忙手腳麻利把小女娃送到了她懷裏。

  軟軟的，嬌嫩嫩的一小坨，乖巧秀氣地哭著。她哭聲很細，貓兒叫一般。不同於別的孩子幹打雷不下雨，她像是水做的一樣，豆大、晶瑩的淚珠從緊閉的眼角擠出來，順著臉龐，滑入她黑漆漆的胎發裏。

  林玉慈莫名心底一陣悶悶的抽痛，說不上來的心疼。手足無措把她攬進懷裏，輕輕拍了拍，說道：“別哭了。”

  立時，小女娃像是聽懂了她的話，止住了哭聲，睜開水漉漉的大眼睛，循著林玉慈的聲音，向她看了過來。

  “小縣主認出娘親了，看看，一到娘親懷裏，就不哭了呢。”旁邊奶娘欣喜異常，誇張得像是見證了一場久別的母女重逢。

  旁人也都是喜氣洋洋，又帶著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湊過來圍著林玉慈看熱鬧。

  莫名成了眾人的焦點，而且懷裏還抱著一個嬌柔如水的奶娃娃，林玉慈突然心生出一絲緊張，就像學生上課前沒有預習，演員上台前沒有彩排，心“咚咚”跳著，手腳發僵，連帶著兩隻胳膊也像是石化了一般，托著小女娃，動也不敢動。

  許是林玉慈的抱法讓小奶娃不舒服，她開始揮舞著四肢奮力掙紮，不足大人手掌一半大小的小腳丫，猛踹兩下，就把小薄被給踢散了。然後無辜地舉起雙臂，撅著小屁股，使勁地扭啊扭，在林玉慈懷裏不安分起來。

  林玉慈嚇得，“啊啊啊”地叫了起來。

  奶娘忙過來幫忙，笑著幫林玉慈重新彎了一下肘彎，調整到適合小女娃枕靠的角度，又抓著林玉慈的手，把她的右手放到小女娃身體下，五指張開，托住小女娃的小屁屁。

  奶娘邊指導林玉慈的抱娃姿勢，便說道：“王妃，您別那麽僵硬，小孩子沒有你想得那樣脆弱，又不是彩雲琉璃脆，吹一口氣稍大點力氣，就弄散了折壞了。而且別看娃娃小，可都是聰明的小精豆呢，一上手就知道抱著她的是新手還是老手，要是新手，他們可是淨會欺負新人，是會哭的。”

  聽了她的話，林玉慈更緊張了，小心翼翼把小女娃重又攬進懷裏，像是抱著一個珍貴的絕世珍寶，又像是揣著一個不定時爆炸的炸藥包。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

  說來也神奇，剛剛出生幾天的小奶娃，溫熱的一小團，隔著小薄被，都能感受到她的體溫。

  林玉慈下意識彎腰盯著她的小臉看了看，低頭聞了聞，一股奶香和花香混合的味道，清清爽爽，有點誘人。

  林玉慈記得昨天看小女娃的時候，她的皮膚還是又黑又黃，看上去很不清爽的樣子。可今天，居然有了小嬰兒該有的嬌嫩，皮膚變白了不少，滑滑的，十分通透，近了細看，都能看到皮膚下的小血管。皮膚上還有一層細密的小絨毛，看上去十分有趣可愛。

  小女娃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開始變得安靜乖巧起來。

  “果然母女連心，小縣主這是認得娘親啦，在別人懷裏哭鬧不止，到娘親懷裏，就變得這麽乖巧可愛，多可人疼！”

  林玉慈知道，剛剛三天的小奶娃，是肯定不會認人的，眼睛有沒有發育好，都未可知。

  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縱著奶娘一味拍馬屁，便開玩笑說道：“三天的小奶娃而已，又不是孫猴子轉世，一落地就長了本領，就能認人啦？”

  她不說話不要緊，一說話，小奶娃仿佛聽出了她的聲音，轉著小腦袋不住地尋找。

  “小縣主認得娘親的聲音啦，別看她小，不會說話，可心裏門清，現在不光能認得娘親的聲音，還能通過味道，辨認出娘親來。”旁邊的洗三姥姥已經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跟林玉慈告辭，看林玉慈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插話道。

  小女娃好像真的能聽懂旁人說的話，此時張開柔嫩的小嘴巴，不住地往林玉慈懷裏靠，仿佛在尋找什麽。

  洗三姥姥一看，笑著說道：“小縣主準時餓了。”旁邊的奶娘一聽，識趣地從林玉慈手裏接過孩子，抱去暖閣喂奶。

  林玉慈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像是做夢一般，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旁邊洗三姥姥行禮告辭，她忙扭頭恭送，一抬眼，就看到不遠處站著的沈鐸嚴。

  他越過眾人，正看著她，一雙眼如星如月，身姿挺拔，像一株遺世獨立的楓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