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白澤回來再行誅滅是女媧的意思，也就是鴻鈞老祖的意思。冥王卻唱起了反調，這與他一貫立場完全不同。

  “第三次量劫，應劫的不隻是人族，還有我冥族。”冥王轉而看向洛汐，“你是軒轅氏的後裔，可你知道軒轅氏是如何誕生的麽？”

  洛汐曾經有過猜測，如今真相呼之欲出，讓人不得不有所期待。

  “是天選。可天，卻並不是天。你們想必已經知道女媧石就是天珠，可你們大概不知道，女媧石真正的作用，便是預示氣運。”

  寥寥幾句話，幾乎驗證了洛汐的全部猜測。

  “量劫到來，總要有應劫者。月佘族不明白，占盡氣運者，便是應劫者。我曾經也不明白，甚至因參悟了這個天機而竊喜，偷梁換柱，盜走了人族的氣運。”

  “你們就安心在我這呆著，等事情平息，我自然會放你們走。”冥王以為這一番話能讓二人醍醐灌頂，卻沒在他們臉上看到太多的驚訝。“你們是被這真相嚇傻了？”

  荷燁撇了撇嘴，“父親，其實你說的這些，我們早就知道了。準確地說，汐汐早就猜到了。”

  冥王壓根不信，“這怎麽可能？區區一個聖靈，怎能有參悟天機之能！”

  荷燁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指修長，骨骼勻稱，推起天盤之時，天地萬物盡在掌心。“父親，你還記得當初你教我使用天盤的時候跟我說過。卜算之術不過小技，若立根不正，便會將人引上歧途。若是心懷正義，便百試百靈。”

  洛汐聳了聳肩，“所以，我主，我們走不了沒錯，但您，恐怕也走不了了。”

  冥王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辦公室內的結界竟然被換掉了，他作為三尊之一，是天地之間最強的強者化身，竟會被更強大的力量製住！

  “我主，您知道為什麽荷燁能和司命他們成為至交好友麽？因為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您以為您不提前告訴他們，搞突然襲擊，然後威逼利誘，他們就會背叛這段情誼麽？”洛汐難得在冥王麵前揚眉吐氣一回，他忍讓了太多年，卻發現忍讓並不能讓冥王接受自己。與其這樣，還不如做回真我。

  荷燁也添油加醋道：“是啊，從始至終隻有你一個人覺得犧牲一個普通冥靈不是什麽大事兒。可我們，從沒這樣認為過。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根本沒提前商量，小依偷梁換柱，老白給你獻計打掩護，全憑多年默契。做戲就要做全套，剛剛我們演得還算真實吧？”

  洛汐接過了話茬，“我與臨江仙相交多年，對月佘族的了解，恐怕不在您之下。從冥後為我們開後門，我便猜到了八分，於是就聯係了鴻鈞老祖。”洛汐打了個響指，天地鬥轉星移，他們竟然是被收入到山河社稷圖中。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默契非常，冥王怒極反笑，“道情，是我小瞧你了。”

  洛汐拱了拱手，“我主，確實是您輕敵了。”

  “得了父親，你鬥智什麽時候是他對手了？”荷燁一針見血。“現在我們公平競爭，我們相信真情，而你相信權與利，那我們就來一場豪賭。若是你贏了，事情還是會按著你想的方向發展。若是我們贏了，你不許再插手此事。更不要為難、責怪我的朋友們。”

  要是平時，冥王定是要氣得發飆了，可這次沒有，他很平靜地說：“荷燁，在你看來你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主麽？”

  冥王記得從前荷燁最是依賴他，大事小事都要跟他講，從師尊那學到了什麽新本事也要找他賣弄、炫耀一番。他忙於政務，小荷燁就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父子之間變得越來越陌生，從最初的親密無間到疏離到見麵就吵，再到一年也見不上幾次。

  冥王沒有發飆，荷燁卻有些心虛了，反而覺得不應該用那樣的口吻對他說話。“你是我父親，更是冥界之主。你說天道並非天道，那你呢？你的道又是什麽？我知道你必須在個人情感、正義與冥界的利益之間做出取舍。天帝如此，佛祖如此，你亦是如此。所以我理解你、也從未怪你，但恕我不能苟同。”

  父子之間難得敞開心扉，他便索性多說幾句:“我對你最失望之處，就是你曾經教了我很多道理，我學會了，認同了，你卻親手否定了它們的正確性。你說不可見利忘義，要時刻無愧於心。你說的我都記得，奉為圭臬，可你自己呢？”

  這一對父子嫌少能不吵架，好好地溝通心意，冥王咀嚼著他話中之意，失望地說：“曾經你不是冥官，隻是我的兒子，甚至我並不想讓你也做冥官，隻做一自由散仙，那時候我自希望你沐浴陽光，善良正直。可你忘了嗎？你求我讓你參加選拔，說要以最優異的成績成為和父親一樣厲害的冥官。”

  冥王清楚地記得他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眸中充滿了憧憬與向往，還有對自己滿滿的崇拜。“荷燁，散仙可把道義擺在第一位，可冥官不能。你也做了幾萬年的冥官，為何還是如此不堪為用？若我哪日應劫而去，怎能放心把冥界交給你？”

  洛汐聽不下去了，自己這老丈人怎麽也走上苦情路線了？

  “我主，且不說您跳出六界、不在輪回、不死不滅，就算有一日您真的想要落得清閑，按著咱們的現行製度也該是另行推選冥王，不可能父辭子繼。再說，荷燁他的品性哪裏適合做冥王？”

  此時的荷燁與洛汐還並不能真正體會為人父的種種擔憂與顧慮，希冀與不忍。多年之後，等他們終於明白了，卻已經是滄海桑田。

  荷燁隨手支起一個水鏡，“都別說話了，看戲。”

  水鏡漸漸清晰了起來，正是錦繡年華的董事長辦公室。閉關結束的龍陵君從內間走了出來，正對上一個一身白的影子。

  “白澤。”龍陵君上前了一步，卻並未和他湊得太近。

  “這樣就被你認出來了，有些無趣，本想給你個驚喜的。”白澤勾起唇角，頗為輕佻地來捉他的下巴。“我們分別萬年，你可曾想我？”

  他棲身臨江仙的軀殼之中，一舉一動卻和臨江仙完全不同。神態舉止都充斥著輕浮。龍陵君甩開他的手，不置一詞。

  “哦，這是有了新歡就把我忘了。”白澤玩味地笑笑，“這殼子確實不錯。”他張開手臂轉了個圈，“臉龐俊美，身材也一流，就算是我，也有些嫉妒呢。”

  龍陵君一字一頓地說：“你，從他的身體裏出去。”

  白澤湊他更近，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讓龍陵君的呼吸驟然急促了些許。他的聲音極致誘惑，“從他的身體出去，進入你的身體麽？”

  如此露骨的話從臨江仙這張嘴說出來實在是違和得很，聲音是臨江仙的聲音，言辭卻不是他能說得出的。不由得讓龍陵君想起了一些不該想起的場景。

  等龍陵君稍微緩過神來，白澤笑得更加曖昧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龍陵君沉聲道:“白澤，你我之間的恩怨，請你不要把他牽扯進去！所以，從他的身體裏離開！”

  白澤變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再次把龍陵君姣好的下巴捉住，“你不知道他是誰麽？月佘族族長之子！當初害我們身死道消的罪魁禍首！你竟然要維護他？”

  龍陵君想要掙開他的手，卻在對上那熟悉無比的眼睛的時候無法動彈。聲音也弱了些許，“那都是前世的事兒了，何必揪著不放？”

  四目相對，白澤慢吞吞地說：“你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