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伴著狂風，從山中盤旋而過，帶起的轟轟的鳴聲，直聽得人心驚膽戰。

  被風折斷的樹枝，在天空中飛舞著。

  風雨中，一前一後，隱隱走來兩道蹣跚的身影。

  走在手頭的女子，一直伸手撐著蓑衣，擋在前行的男人的後背下，蓑衣之下，隱隱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正是那本已安葬的鳴鹿公主姒璃歌。

  若此時淳於郢在此，不難認出，這一男一女，正是南燭與青黛夫婦二人。

  青黛看著姒璃歌那蒼白的臉，憂心地道：“還是先尋個落腳的地方歇歇，等風雨停了再走罷！這雨太大了，這樣下去，殿下吃不消的。”

  南燭偏頭，往後背探了探，再看這滿天的風雨，道：“這裏離軍營太近了，怕不安全，再堅持堅持，到了清和城，便安全多了！”

  清和城，原是鳴鹿除鳴鹿城之外最大的都城，比起北州的王城，並不遜色多少。

  清和城人口眾多，藏身其中，不易被人發現，自是要安全的多。

  青黛點了點頭，隻緊緊跟上步伐。

  然而，雨勢終究太大，雨水順著山間的小徑溝壑，在山中割出一條條玉帶，每一條玉帶，都是一道水勢不小的瀑布，行人，再無落腳之處。

  “夫君，怎麽辦？”青黛的聲音已極是疲憊。

  南燭的眼睛被大雨刮得，有些睜不開，他眯著眼，左右看了看，道：“我記得這附近有座山神廟，咱們先去躲躲！”

  這一條古道，南燭不知走過多少回，甚是熟悉。在這樣的風雨天裏，雖然走的艱難，但到底還是被他找到了那間山神廟。

  雖說那山神廟極是破敗，好幾處都漏著雨，但到底比外頭要好了去了。

  南燭尋了一個不漏雨，又背風的角落，將姒璃歌放下。又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塞進了姒璃歌的嘴裏。

  青黛癱坐於地，背靠著牆，兩隻手交換著揉著自己的胳膊。

  南燭給姒璃歌喂了藥，又給姒璃歌把了脈，這才坐到青黛身邊，伸手替她揉捏胳膊。“此番，拖累你了，早知如此，便不該讓你跟著走這一趟。”

  “你我夫妻一體，夫君怎能說得這般見外？”青黛嗔道：“隻是殿下受了這麽重的傷，又遇這麽大的風雨，能不能頂得住？”

  “能不能頂得住，便看殿下的造化了！”南燭喟歎道。

  青黛遲疑了一會，道：“早知如此，我們就該將殿下留在鳴鹿城中治好了傷再回鳴鹿！”

  南燭卻道：“就殿下這體質，以及她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留在鳴鹿城，如何能靜心養病？”

  姒璃歌本就體弱，此番大傷元氣，少說也要靜養上個三五年，方能恢複，這往後，有沒有後什麽後遺症，尚且難說。

  且不說淳於郢會不會照顧好她，那蠻僚王知道姒璃歌未死，不會不來尋仇，但就那些紛雜的朝政，足以讓姒璃歌操勞憂思，又何談靜養？

  也正因如此，他索性連端木素琰都沒有說，更甚至，為了不讓淳於郢他們起疑，他甚至勸服了端木素琰留在山鄴，留在黃子晉的身邊。

  他怕端木素琰知道姒璃歌還活著，死活要留在姒璃歌身邊，太過紮眼了。

  鳴鹿沒了公主，但是鳴鹿需要有人能代替公主，與山鄴結盟。

  世家貴女的端木素琰，自然便是最好的人選。她本就是姒璃歌的伴讀，又是鳴鹿除姒璃歌之外，身份最尊貴的世家女。

  她還是杜笙的表妹。實是最最適合接替姒璃歌為質的人選。

  其實，便是南燭不提，端木素琰心中也早就覺悟，因此，在安葬了姒璃歌之後，她一句話都沒說，便留在了鳴鹿城。

  這一場風雨，一直到了第三日方才晴朗。隻是山道依舊難走。兩人便隻好多留了一日，等著山間水勢小了，方才出發。

  待得到了清和城，南燭買了駕牛車，扮著了農家翁嫗，慢慢悠悠地繼續往北。期間姒璃歌醒過來一次，隻是人不大清酒，不到一刻鍾，就重新昏睡了過去。直到到了棲雁山中，方才再次醒來。

  這個時候的姒璃歌，體質已經虛到極致，她睜開眼，看到南燭與青黛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愣怔的。半晌才道：“我沒死？”

  青黛握著她的手，點了點頭。

  “是你們救了我？我們這是要去哪？”她躺在牛車上，能看到的隻有天空和道旁閃過的山巒和綠樹。

  經過暴風雨洗禮的山間，顯得異常的清翠，怎麽看，都不像是在鳴鹿城。

  青黛道：“夫君說您這傷，非靜養好不起來，便私自作主，將您帶回了棲雁！”

  原來，竟是回到了棲雁。姒璃歌有著片刻的晃神，勉強勾了勾嘴角，道：“我道為何這景致有些眼熟，原來是回了棲雁！”

  隻是，哪怕回到了棲雁，南燭卻並不回他們原來的住處，用他的話說，是因為眼下局勢不穩，也不聖天朝與東夷諸國是個什麽情況，為了姒璃歌的安全，還是住的要更隱蔽些為好。

  南燭的意思，姒璃歌自然是懂的。南燭的住處，淳於郢知道，杜笙也知道，說不得隨時都有可能找上門來，因此，對於姒璃歌來說，便算不得什麽安全之所。

  因而，姒璃歌並未拒絕南燭的安排，隻是讓他設法遞消息回北州，告訴姒貞暝，她尚且活著的消息，否則，以姒貞暝的心思，怕不得傷心的暈死過去。

  果然，不出姒璃歌所料，此番南征，姒貞暝受了傷，又親眼目睹自己的女兒為救自己喪命，雖說在陳翦等將士護衛的保護之下，回到了北州，可是一來，就病倒了，待得收到姒璃歌未死的消息，病重的姒貞暝，拖著病體，不顧勸阻地要著去見女兒。

  父女見麵，少不得又哭了一場。還是青黛與南燭不停地對阻，說傷心過度，會影響靜養，父女二人這才勉強止住了。

  姒璃歌少不得要關心一下外麵的形勢。

  “山鄴與蠻僚結成了同盟，南雒雖不像蠻僚一樣，與山鄴親近，但到底撤了兵。如今聖天朝與東夷諸國，處在了拉鋸戰，誰也不敢先出手！”姒貞暝道，至於個中細節，姒貞暝不知道的並不比姒璃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