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舉著托盤，擋了大部分的臉。可是那身段，哪怕是穿著最尋常的粗布衣衫，姒璃歌也瞧出了七八成的熟悉來，不由刷地一下站身身來。

  “素，素琰？”姒璃歌聲音都打著顫，難以置信地喊道。

  那個被阿香稱為大丫的女子，將托盤放在桌上，緩緩抬起頭來，迎上姒璃歌的視頻，那臉，不是端木素琰又是何人？

  姒璃歌的眼眶頓進就濕了。

  端木素琰卻神色淡淡，規規矩矩地朝著姒璃歌行禮。“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聲音微微一頓 ，似有想起了什麽，改口道：“如今該稱您一聲夫人了罷！”

  連枝是見過端木素琰與姒璃歌相處的人，哪裏是這般疏離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

  姒璃歌卻沉浸在兩人久別重逢的喜悅中，起身飛步上前，拽著端木素琰的胳膊，顫聲道：“素琰，真的是你！”

  端木素琰淡淡地嗯了一聲。

  姒璃歌紅著眼眶，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對不起……”

  端木素琰道：“公主怎會有對不起臣女之處！”

  姒璃歌搖了搖頭，道：“當初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般的苦，是我對不起你……”

  這廂，姒璃歌心痛難忍，端木素琰卻依舊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道：“萬般皆是命，公主言重了。”

  連枝有些聽不下去，皺著眉，低聲喝道：“你非要這般與殿下說話麽？”

  陰陽怪氣的，哪裏還有半點往日爽朗率直的樣子。

  端木素琰冷冷地反問道：“請教連枝姑娘，不這般說話，那要如何說？”

  “你在埋怨殿下？”連枝亦冷眼瞪著端木素琰。

  端木素琰沒出聲，權當默認。

  姒璃歌的臉色白了幾分，她緩緩地鬆開端木素琰，低語道：“不是說你逃回了鳴鹿，怎地又跑回來，你跑回來做什麽？如今戰事吃緊，各處盤查得嚴，你這樣跑來，委實太冒險了！”

  “我若不來，便是我表哥來，公主殿下是想讓我表哥來嗎？”端木素琰問道。

  姒璃歌聞言，幾乎想都沒想，便道：“杜將軍身係鳴鹿的安險，豈能輕易涉險……”

  “杜將軍？”端木素琰斜睨著姒璃歌，冷笑道：“原來，表哥如今在你眼裏，也不過是個能替你衝鋒陷陣，守衛江山的將軍罷了！”

  曾經，她以為，姒璃歌會是她的表嫂的……

  姒璃歌臉色慘白，卻仍試圖向端木素琰解釋一二。端木素琰與她一起長大，陪她出生入死，她總歸不想就這樣與她形同陌路的。

  “素琰，杜家的門楣，需要一位能擔當得起的宗婦！”姒璃歌看著端木素琰，說得異常的誠懇。“而不是一位名聲盡毀的公主！”

  名聲盡毀四個字，終於成功地讓端木素琰怔了一怔。自從方岩頂一別，她心中除了對姒璃歌的埋怨，還有不甘。雖說舍她而換南燭夫妻二人，是經了她同意的， 但是真當自己被姒璃歌舍棄的時候，她到底有些意難平。

  可是，她從來沒有站在姒璃歌的角度去思考過問題。更甚至，連杜笙闖鳴鹿舊宮卻帶不走姒璃歌這一事，她都埋怨到了姒璃歌頭上。她隻看到了姒璃歌的狠心，卻沒有看到過她的為難。

  鳴鹿敗相已現，大家心知肚明。是姒璃歌憑了一己之力，從中斡旋，才得以讓鳴鹿有喘息的機會。

  堂堂一國公主，為了避免亡國之危，不惜遠赴鄴都為質，以身侍人……哪裏還有什麽名聲。

  看到端木素琰愣怔的空調，連枝覺得那滿腹的委屈如泉湧一般，她代姒璃歌覺得委屈。

  “殿下當初跌下山崖，雖大難未死，可一路被人追殺至北州，後又匆匆出使鄴都，這落下的傷病，何曾好好調養過？”連枝憤怒地逼著端木素琰好好看看姒璃歌。

  “你看這臉，哪裏還有幾兩弱，便是這氣色，也是我花了半個時辰給她塗脂抹粉收拾出來的。來山鄴的這大半年，殿下何曾過過一日舒心的日子？這大半年，她不止一次懇求淳於郢，想讓他放了你，幾次惹惱了淳於郢，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這才回來。遠的不說，單就半個月前，她便大病了一場。您是和公主一起長大的，焉能瞧不出來？”

  端木素琰如何能看不出來。往常的姒璃歌，雖說武功不濟，可質體卻非分好，臉色紅潤，身材健美，可如今，放眼望去，遠全是個病秧子，還哪還有半點生氣？

  她活在自己的不甘裏，刻意忽視了這一切。

  端木素琰想起這一切，心中極是難受。

  姒璃歌見端木素琰神色緩和了下來，方才問道：“你還沒說，你潛來鄴都見我，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若不來，來的便是表哥！”端木素琰應道。這才將那日她逃回鳴鹿的事情，與姒璃歌說了個大概。

  那日，她先是在江水裏泡了一路，然而又被江風上吹了一路，待到得大慎江北岸，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這一暈，足足暈了三日，方才醒來。

  她醒來的時候，是在軍營中，彼時，杜笙單槍匹馬地先行，已到了大慎江畔的駐軍大營中。

  看著自己活崩亂路的表妹，如今這般氣若遊絲地在自己麵前，杜笙哪裏還忍得住。若非端木素琰先前在家裏燃放的煙火，被他瞧了去，他早已領兵殺向對岸是了。

  她看到杜笙的第一個反應，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疼得她痛呼一聲。這才省過神來，隻撲到杜笙懷裏，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杜笙雖不知她到底經曆了什麽，但端木素琰這一去便是大半年，誰知道有沒有被苛待。

  待得端木素琰哭身漸歇，杜笙這才問道：“端木府中的煙火，是你燃放的？”

  端木素琰點了點頭，道：“我怕隔著一條江，你們發現不了我燃放的煙火，貿然出兵……”

  “看到了！”杜笙道：“眼下山鄴內憂外患，正是我們收複鳴鹿場城的好時機……”

  “萬萬不可！”端木素琰道：“黃子晉十萬駐軍，日夜操練，就等著你自投羅網，她她來個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