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欲加之罪
作者:遠山夕霧      更新:2021-01-11 02:34      字數:2184
  連枝自小與姒璃歌一起長大,兩人之間,總有熟知而不為外人道的細小動作。

  就比如姒璃歌這不動唇說話的技能,還是早年間有一回姒璃歌帶著她一起偷偷出宮差點遇上人販子的時候,姒璃歌無意間讀懂了人販子的唇語,兩人這才逃過一劫。

  也就是那一回,在她無比慶幸的時候,姒璃歌卻比她多想了一層,姒璃歌說,既然她能讀懂旁人的唇語,那定然也會有人讀得懂她的唇形,所以如果下再遇到什麽危急關頭,卻是要多加防備的。

  沒想到,姒璃歌將這樣練就了這樣技能,卻是用在了今日。

  行軍布防一事,連枝自是一竅不通,但她素來唯姒璃歌馬首是瞻,此時見姒璃歌刻意不動唇,顯見是在防著山鄴人在暗中偷窺她們,心中不由七上八下,惶惶不安的。

  然而,見姒璃歌如此斬釘截鐵的,她那顆不安的心,頓時就鎮定了下來。

  她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再不多問,一心替姒璃歌研墨去了。

  姒璃歌也不再多說什麽,隻專心致誌地畫她的布防圖。

  宮室的燈亮了一夜。

  待到淳於郢過來的時候,堪堪巳正,離午時整早了半個時辰。

  “陛下!”守在宮室門外的侍衛,一見淳於郢出現,連忙上前見禮。

  淳於郢罷了罷手,透過窗棱往裏看了看,問道:“裏麵什麽情形?”

  “琉璃公主徹夜未眠,一直作畫到天明!”侍衛首領應道。

  淳於郢眉一挑,失笑道:“竟是如此乖巧?”

  自打姒璃歌到了山鄴,雖說一直表現的無比柔順,但他瞧得出來,作為堂堂一個攝政的公主,姒璃歌所展現出來的一切,隻不過是想迷惑他,迷惑山鄴上下罷了。

  攝政公主的棱角,在她與藍僚起衝突時便可見一斑。

  沒想到,如今為了杜笙,竟能如此委屈求全。看來,傳言不假,鳴鹿公主與杜大將軍青梅竹馬,情深意篤。

  偏他最最見不得的,便是這青梅竹馬,情深意篤。淳於郢眼底劃過一道冷意,徑直朝著宮門口而去。

  侍衛首領見狀,忙領了手下先一步替淳於郢開了門。

  淳於郢罷了罷手,示意他們不必跟進。自己孤身一人,進了宮室。

  宮室內,燭火早已燃盡。

  連枝坐在圓墩上,整個身子趴在桌案上,早已睡得沉了,隻是那手卻仍伸在硯台上,將那小半截墨緊緊地抓在手裏。

  淳於郢頓了頓,轉眼朝姒璃歌望去,隻見她一手拿筆,一後拄額,遠遠瞧去,一副奮筆疾書的樣子。

  若非她一點點宛若小雞啄米般的腦袋,誰能想到,這人其實在睡覺?

  淳於郢看著這主仆倆這般光景,一時無語,隻不由自主的冷嗬了一聲。

  姒璃歌自打淳於郢當初率兵圍了鳴鹿城開始,這精神便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後來曆經千辛萬苦回到北州,根本來不及調整,又匆匆赴了山鄴,一直以來,神經極為敏感。

  縱使淳於郢這一聲冷嗬極輕,卻仍是將她驚醒了過來。

  她驀地睜眼,神識還是茫然的,但是看向淳於郢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戒備。

  淳於郢迎上她的目光,倒也不說話,隻將眉一挑,淡淡地看著她。

  姒璃歌怔了半晌,神識才慢慢清醒過來。秀眉微微一蹙,起身朝淳於郢微微一福,道:“見過淳於陛下!”

  連枝正睡得沉,冷不丁聽到淳於陛下四個字,刷的一下彈了起來,嘴裏嚷嚷道:“哪裏哪裏?怎麽就來了,到午時了嗎?婢子這就磨墨!”

  驚慌之下,那隻捏著墨的手就這麽一揮,上頭的墨汁,便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奔淳於郢而去。

  饒是淳於郢往後避了避,到底沒能幸免,那墨汁,齊刷刷地落在了他胸前的衣襟上。

  連枝還迷迷糊糊的,盯著淳於郢胸前的那團墨汁,一時間,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淳於郢的臉,頓時沉的比那墨還要黑幾分。

  連枝被他的臉色一嚇,一個激靈,終於反應了過來,撲通一聲,連忙跪下,伏首請罪,連聲道:“婢子該死,請陛下恕罪!婢子該死,請陛下恕罪!”

  淳於郢怒極,語氣反倒是輕飄飄的,漠然道:“既知是該死,又如何讓孤恕罪?來人……”

  眼見淳於郢大手一揮,就要喚人來將連枝拖下去治罪。姒璃歌如何能眼睜睜看著連枝因這點小事,丟了性命。急忙道:“且慢!”

  淳於郢倒還真頓住了,抬眼瞟了她一眼,道:“琉璃公主有何指教?”

  姒璃歌道:“陛下大人大量,何必跟個侍女的無心之過嚴加計較?”

  淳於郢卻冷笑一聲,道:“焉知是無心還是有意?指不定是對受了什麽人指使,借機將對孤的不滿發作一通呢!”

  言下之意,任連枝再迷糊,都聽得出來,顯然是借機要將連枝的無心之過,強行加上姒璃歌頭上。

  連枝方才見自己釀成大錯,連忙認罪求饒,正是怕淳於郢因自己之過,而遷怒姒璃歌。

  沒想到,錯她認了,饒她求了,跪也跪了,拜也拜了,淳於郢終究還是要借機發作姒璃歌。

  “陛下,此事全是婢子無心之過,與我家公主無關,還望陛下莫要連累公主,公主殿下是無辜的。”連枝連聲求道。

  “是麽?”淳於郢冷冷一笑,越過連枝,站到了姒璃歌跟前,道:“當真與公主無關?”

  姒璃歌不答,隻淡淡地迎上他的視線。欲加之責,何患無詞。淳於郢有心要對會好,便是與她無關也會變成有關的。

  “是的,是的!”連枝生怕淳於郢不一個不悅,就要治姒璃歌的罪,連忙道:“公主殿下連夜趕畫布防圖,足足畫了一夜,婢子沒用,便是作陪,竟也睡了過去,這才冒犯了陛下,實乃無心之過啊……”

  “布防圖?畫了一夜?”終於,聽到了布防圖三字,淳於郢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

  連枝見狀,連忙將桌案上的絹帛拿起,遞到了淳於郢的跟前,道:“陛下您看,這是我們殿下連夜畫的,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