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鄴人既然能拿了南燭與青黛前來點明要見鳴鹿公主，顯然已經知道，當初在棲雁山中的她，便是鳴鹿公主了。

  也是，她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被南燭不顧青黛的生死，送上飛魚峰逃出棲雁，山鄴人又不笨，縱使一開始沒往這方麵想，單那樣的情形，也會心生懷疑。

  更何況，山鄴人本身就已經對她的身份起了疑心，她的出逃，不過是坐實了她的身份罷了。

  青黛當時就落到了山鄴人的手裏，若是當時山鄴人害了青黛，倒還未必拿得住南燭，可是隻要青黛活著，山鄴人以青黛為質，以南燭對青黛的感情，投鼠忌器，被拿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南燭與青黛對她有恩，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山鄴人顯然也是想憑這一點來拿捏她。

  “丞相！”姒璃歌一口氣堵在胸口，費了老大的勁，才緩緩地籲了出來。

  歐仲修轉過頭，不解地看向姒璃歌。

  姒璃歌再籲一口氣，道：“那是棲雁山的山民，之前我流落棲雁，自天柱峰上摔下來，是他們救了我！”

  “天柱峰？”歐仲修麵色猛地一變。

  他知道姒璃歌這一路，在山鄴人的追捕下，自鳴鹿逃至山州，折了一隊禁衛軍，還搭進去一個端木素琰， 顯然也是九死一生的。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姒璃歌竟曾從天柱峰上摔下來過。

  他雖出身世家，但少年時也曾意氣風發，最喜歡到處遊曆，深穀探險的事情，也沒少做，棲雁山，也曾去過幾回，天柱峰他也是知道的。

  天柱峰隻有後山一條險徑可通峰項，其餘各處，都是筆直的懸崖，便是那山中最最靈活的獼猴，都攀爬不上去。

  那樣高的懸崖，若是摔下來，其結局可想而知。

  姒璃歌自那樣高的懸崖上摔下來，竟逃過了一劫，沒有粉身碎骨，當真是福大命大。

  “殿下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歐仲修道。

  姒璃歌卻高興不起來，她能逃過這一劫，是端木素琰與禁衛軍們以命相博拖住了山鄴人，是恰好遇到了正在崖下懸索采藥的南燭。

  如今，禁衛軍們一個個戰死，端木素琰生死不明，而南燭與青黛又因為她，而落在了山鄴人的手裏，生命飽受威脅。

  如此種種，姒璃歌委實看不出來自己的福吉在哪裏！

  “誒，歐丞相，你們鳴鹿，就是這般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嗎？堂堂一國公主，竟是如此對待救命恩人？”對麵，山鄴人看到這邊沒歐仲修隻顧與身邊的小兵低首耳語，對於南燭與青黛完全無動於衷，如何肯舍棄這麽好的一對棋子，自然出言挑撥。

  歐仲修卻完全不為所動，隻道：“是不是我們公主的救命恩人，自然要等我們公主前來核實，萬沒有單憑你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胡亂找來兩人，說是便是？”

  “是麽？”山鄴人嘿嘿冷笑，道：“如此，還請歐丞相將公主殿下請來，當麵對質，看看這二人，是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

  姒璃歌已經站在了這裏，自不必歐仲修再去請，隻是此事卻萬萬不能被山鄴人知曉，歐仲修自是要尋了借口拖延。隻朝姒璃歌勸道：“殿下務必忍耐，萬不可讓山鄴人知道您就在這裏，免得生出什麽事端來。”

  既然連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帽子都扣上了，若是被知曉姒璃歌就在當場，定然要拿南燭與青黛來脅迫姒璃歌，屆時，姒璃歌救，還是不救？

  若是不救，這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名聲怕是要被山鄴人坐實了，借機大作文章，大肆宣揚，以鼓動民心，挑起民憤。

  若是救，山鄴人必然趁機獅子大開口，指不定會提出什麽苛刻的要求來。

  “如今鳴鹿大半國土已入山鄴人之手，且山鄴人都已經要我們送質去鄴都，再苛刻，大概也就是加上歲貢吧？”姒璃歌聲音漠然，說的，也正是歐仲修猜測的。

  歐仲修默然。

  姒璃歌遠遠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南燭與青黛，道：“若是能救下這兩人，山鄴人要我們送質子去鄴都的事情，丞相不妨答應下來！”

  “殿下？”歐仲修一怔。當初山鄴人提出這等條件，反對者，除了姒望，其實還有姒璃歌。隻是姒璃歌素來行事穩重，不像姒望那樣沉不住氣罷了。可如今，僅僅是為了報答這兩人的救命之恩，便要犧牲鳴鹿的王儲，這不像是姒璃歌的作風。

  果然，便聽到姒璃歌那冷靜得如同在敘述他人之事的語氣，接著又響起。“隻不過，送誰為質，得由我們鳴鹿說了算！”

  “殿下萬萬不可！”歐仲修何等聰明，幾乎是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姒璃歌這是打算自己去山鄴為質。

  “我若不去，丞相可還有更好的人選？”姒璃歌淡淡地問道。

  歐仲修一噎，沒應上話來。

  山鄴人明確提出必須是鳴鹿王室嫡係子弟，可如今姒家嫡係，籠共不過三人。隻是世間素來以男子為尊，考慮質子之時，有意無意地就將姒璃歌給忽略了過去。

  然而，事實上，對於鳴鹿來說，嫡係三條血脈，如今最有助於鳴鹿的，不是太子省，也不是公子望，而是公主璃歌。

  太子省體弱，一年有半年多是昏迷著的，公子望年幼無知，也就是公主能在朝政上幫助姒貞暝一二。

  若是姒璃歌去了山鄴為質，那麽屆時姒貞暝領兵出征，朝政交付給誰？

  “此事，萬萬急不得！我們不能被山鄴人亂了陣腳！”歐仲修沉默了半晌，也隻憋出這麽一句話來。“殿下且先回去，這邊由我來與山鄴人周旋。”

  姒璃歌既然不能以真實身份示人，留在此地，也沒有多大意義，當即聽從歐仲修的提議，輕輕地嗯了一聲，準備下山。

  哪知還沒等她起身，就聽到對麵傳來山鄴人帶著譏諷的笑聲，道：“歐丞相可是覺得，這兩位恩人的恩情不夠重，不配請來公主殿下？”

  姒璃歌覺得這話說的得有異，便停下了腳步，便又聽到對方道：“那麽，我若再加一位呢，丞相覺得，這位夠不夠格讓您將公主殿下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