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離別曲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8      字數:3546
  韓應的鬼話,孔見青才不相信,你是老白的肚子裏的蛔蟲嗎你怎麽知道老白不會反對?殊不知老白作為中國傳統式高中班主任的代表人物,對於“男女生交往過密”這種事情,打擊得有多狠。

  二班作為重點班,除了選了文科轉去一班的,其餘一大半的人都是三年從頭一起走到尾的,大家朝夕相處、日夜陪伴,醞釀出那麽一對兩對的簡直不要太正常。

  有一對是從高一就開始談戀愛的,他倆初中便是校友,高中一同分到二班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展開戀情,但他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直到高二,班裏同學才漸漸發現他倆的關係,這之後,自然瞞不過老白。

  老白得知後,當即采取措施,把兩人的家長請到了辦公室。他倆本來都是老實的性格,並不太敢明麵上跟老師和家長對抗,便隻得假意分手,從此在教室裏都隻敢遠遠地有眼神交匯,話都不能多說一句。

  還有一對……說出來孔見青都覺得挺匪夷所思的,聶帆和陸然。聶帆選了理科後來到二班,整個高二一年,跟陸然都沒什麽交集,直到高二結束的暑假從古城回來後,兩人不知怎麽就看對了眼,高調宣布在一起。然而有句話是“秀恩愛死得快”,他倆宣布戀愛的第三天,老白就冷著臉站在班門口點了他倆的名。

  陸然,用她自己的話說,那是從小談戀愛談到大的,因為這種事被提溜到辦公室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父母也管不住,任老白和父母怎麽說,她都是眼觀鼻鼻觀心,麵不改色,巋然不動。老白便從聶帆處下手,偏聶帆此人,又是素來跟韓應混的,他要是能那麽聽話才是見了鬼了,沒說幾句便跟老白吵了起來,把老白氣得不清,放出狠話來:“要麽分手,要麽你們倆挑一個給我滾出二班!”聶帆跟陸然對視一眼,頗有男子氣概地說道:“然然,你留下,我走,反正咱倆戀愛是要談的,誰來都沒用。”

  第二天,聶帆就搬桌子轉去了平行班。他人雖然混,但成績還不賴,穩穩的年級前五十名,不管去到哪個班,都是班主任未來的“績效”,自然有的是平行班願意接收他。

  就這樣,陸然和聶帆開始了苦逼的“異地戀”。

  但其實聶帆也隻是一時衝動,跟老白賭氣而已。畢竟已經是高三,再沒心沒肺無法無天的人,也不得不開始正視前途和未來。平行班的學習風氣和師資力量都不如二班,況且他所有惦記的人都在二班,父母勸他,後來陸然也勸他,三個月後,他終於去找了老白,老老實實低頭服了軟,這才又把桌子搬了回來。隻是在那之後,聶帆和陸然到底不敢再跟老白硬碰硬。

  以上這些,隻是為了說明老白對男女戀愛的零容忍態度。

  孔見青一直都覺得,老白對於她和韓應的關係,多少是有猜測和懷疑的。而他之所以還沒有正式朝他倆發難,想必隻是苦於缺少明確的證據。

  她心裏忐忑,直到老白拿著成績單站在班門口開始挨個點名,她都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跟韓應坐同桌。

  韓應卻不管不顧,素來隻坐後排窗邊的他,這次作為第一名率先進教室挑選座位,毫不猶豫便走到了第三排中間坐下,那是孔見青常坐的區域。

  走廊上瞬間激起一片小小的喧嘩聲,孔見青處於喧嘩的中央,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

  她是班裏的十幾名,在她之前,有兩個人試圖挑選韓應旁邊的座位,都被他用陰森的眼神嚇走了,直到孔見青慢吞吞地走進來時,他的目光才定定地落在她身上,那裏麵釋放出很多信號,有洋洋得意,有胸有成竹,還有“你敢不坐到我身邊來你就死定了”。

  孔見青最後糾結了一下,她想,人固有一死,或死於韓應,或死於老白。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整顆心已經堅定。

  那麽,就讓她跟韓應一起下地獄吧。

  在韓應旁邊坐下時,她覺得老白應該是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因為接下來的五秒鍾,他都沒有開口念下一個名字。

  但好像也就僅此而已,孔見青緊張了一下午,一直在等著老白把她叫出去談話,卻始終沒有等到。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高考前夕收拾東西離校,老白也沒有對他倆坐同桌的這件事提出過任何異議,這件事,堪稱孔見青整個高中生涯裏排名第二的未解之謎——排名第一的是:陸然和聶帆到底是怎麽看對眼並且情比金堅的?

  總之就是,她和韓應的這個同桌,一坐就是半年。很久以後,她想,不管她和韓應在漫長的人生路上終將何去何從,起碼,她與他,有一個十分圓滿的高中三年。她很感激,也從不曾怨恨什麽。

  而她與韓應坐了同桌以後,成績竟然開始慢慢回升。可能是當局者迷,她被自己的執念困在原地團團轉,越著急越辨不清方向,但韓應來了,牽引著她一步一步撥開迷霧、重回正軌。

  高考百日誓師的時候,她的成績和心態都已經回歸昔日水平。彼時,韓應穩坐年級第一,她重回年級第二,周考或者月考她做題手感比較好的話,偶爾還能壓倒韓應一頭。

  最後的那半年,日子像越流越深的水,它沉靜地向前流動著,一刻也不停歇,於無聲之中給人以堅定與溫柔。

  高考前收拾東西離校的時候,各科老師依次來到班裏做最後的交待。

  小馬站在講台上的時候,還跟從前一樣嘴碎又絮叨,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強調考試要帶的文具和證件,考場上貼條形碼、塗答題卡的注意事項,說到後麵的時候,底下的同學們都已經躁動得坐不住了。

  小馬靜了兩秒鍾,然後咧開嘴憨厚地笑了笑。他個子不高,身材微胖,頭是圓的,臉也是圓的,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像彌勒佛。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開始講起了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小時候我家裏很窮,吃不到什麽好東西。有一次在家門口,看見鄰居的小男孩在吃一根火腿腸,饞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我眼巴巴地看了很久,最後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回家了,那時候我就在心裏暗暗發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長大掙錢了,我就買一筐一筐的火腿腸坐在家門口吃……”

  底下哄然笑成一片,小馬跟大家一起笑,笑著笑著,班裏笑聲漸漸停住,不知道哪裏傳來小聲抽泣的聲音。

  小馬最後說道:“好啦,今天我就囉唆到這裏,同學們,願此去前程似錦,再相逢依舊如故啊,以後發達了別忘了回一中來看看老師啊。”

  “必須的!”下麵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回應。

  聶帆亂入了一句:“小馬,到時候我帶一筐一筐的火腿腸來看你!”

  又是滿堂大笑。這時候,仿佛隻有笑聲能揮散離別的傷感。

  小馬唱罷,老白登場。

  他倆是截然不同的兩類老師。小馬年輕幾歲,人也憨厚和善,總是能跟同學們玩笑到一處;老白就不同了,永遠都是冷著一張撲克臉,頭發和表情一樣的一絲不苟,人也刻板嚴肅。同學們私下裏便總是稱小馬為沒頭腦,稱老白為不高興。

  這種場合,想不都不用想就知道,老白定是會慷慨激昂地給大家上最後一堂思想教育課。從前他做思想工作給大家洗腦的時候,根本沒幾個人把他的那些陳詞濫調聽進耳朵裏,大多數人都是自顧自地刷著習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高低起伏的聲音。至於今天……罷了,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就姑且給他個麵子,聽他講講吧。

  但老白卻很是出人意料。許是平日裏他早已把話給說盡了,今天卻不想說什麽了,他是帶著一台單反相機站在講台上的。

  孔見青也是第一次知道,老白這種嚴肅又無趣的中年男人,竟然還有攝影這麽小資的愛好,她突然覺得,過去三年,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老白。

  班裏的座位布局,從高二開始就變成了兩兩同桌,老白端著他的高級相機,以考場排考號的順序,從前往後,再從後往前,穿梭在窄窄的過道上,給每一組同桌都拍了一張合照。

  每拍一張,他都會對照片裏的人說上一句話。

  他對坐在一起的陸然和孟歌說:“來,給這姊妹兩個先拍一張。”

  他對聶帆說:“還跟老師賭氣嗎?”聶帆撓了撓頭,嘿嘿笑道:“老師你說啥?我早忘了。”

  他走到沈中天和嶽文轅跟前:“沒記錯的話,你們倆剛入班的時候就是同桌吧?”沈中天嬉皮笑臉的:“善始善終嘛。”

  到孔見青和韓應身邊的時候……不巧,他倆白天剛吵了兩句嘴,兩個人都在氣頭上,為了跟韓應劃清界線,孔見青還把自己的桌子往旁邊挪了挪,平時緊緊並在一起的兩張桌子,此時中間呲開一條寬達三厘米的縫。

  老白要是注意不到他倆在鬧別扭就見鬼了。但他一副渾然未覺的樣子,瞥了韓應一眼,話裏有話:“韓應,雖然過去沒少把你提到辦公室,但是,我對你還可以吧?”韓應笑:“嗯,謝謝老師的照顧。”老白這才端起相機對準他倆,看了一眼又把相機放下來:“你們倆離得八丈遠,怎麽著,一人框進半個腦袋?”

  孔見青沉默了一下,沒動。

  韓應卻也不看她,抬手就把她的桌子拖了過來,跟自己的桌子碼到一起,又不由分說地去拽她的椅子,然後半趴在桌子上,跟她靠得很近,抬眼看鏡頭,唇角有愉悅笑意。

  孔見青雖然是一副麵癱臉,嘴角還氣哼哼的,但眼睛裏已然藏了新鮮的開心。

  “哢嚓”一聲,兩張年輕的臉龐被定格在相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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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寫的我心裏怪難受的。明天我要出遠門了,接下來幾天沒法碼字了,預計下周二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