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高三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8      字數:3465
  人生中最短暫的一個暑假眨眼而去,開學後,一切迅速步入正軌。高三真正來臨的時候,孔見青才發現那些所謂的“黑色高三”、“兵荒馬亂”,遠沒有傳聞中那麽恐怖,因為哪怕你再抗拒它、恐懼它,它依然會分秒不錯地抵達你的人生,你隻能硬著頭皮一天一天過下去,然後便會驚奇地發現,原來高三,跟高一、高二,跟過去的每一天都沒什麽區別。

  一天依然有二十四小時,並沒有因為它是高三,就變成四十八小時。

  幾個對乒乓球格外癡迷的男生,依然會在快要下課的時候不停地對著手表的秒針,手中的球拍早已準備好,一條腿已經伸出書桌外,隻等鈴響便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出去搶占乒乓球台;

  韓應依然會在午休時呼朋引類,提溜著籃球去操場上打個一場兩場比賽,然後酣暢淋漓地洗把臉,快上課時才頂著滴著水的頭發大搖大擺地回到教室;

  晚上自習課時依然很容易餓,陸然便跟從前一樣,每天晚上大課間都拖著孔見青和孟歌去學校小超市溜達一圈,一人啃著一根烤腸慢悠悠往班裏走,回宿舍以後還會在泡上一包酸辣口味的方便麵,一人一口麵,一人一口湯,湯料都喝幹淨;

  上午時間長,到十點大課間的時候早飯就已經消化光了,班裏四處都在借幹脆麵吃,滿教室的小浣熊飛來飛去……

  當然也有些微不同。

  比如說早讀提前了十分鍾,由五點五十預備變為五點四十,據說有些平行班的班主任為了杜絕早讀遲到行為,製定了新的班規,遲到一次罰款十塊充班費,對於彼時的高中生來說,十塊錢還算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能吃十天的小浣熊的,好在老白雖然變態,卻還沒有那麽變態,隻不過他永遠是最準時的那一個,到點便像一根瘦長的木樁子似的杵在門口,冷眼盯著每一個遲到的人,或嚴厲或陰陽怪氣,總能把遲到的人說得無地自容;

  比如晚自習延長了二十分鍾,由九點五十放學變為十點十分,而放學後直到十一點,教學樓都還有燈亮著;

  比如說我行我素的人多了起來,從前上課被點名回答問題都會臉紅的女生,會在小馬站在講台上分析一道複雜的雙曲線壓軸題而班裏鴉雀無聲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冷著臉豁然站起身,走到教室後排一邊醒瞌睡一邊站著聽課……

  而在這些瑣碎的日常和單調的生活裏,也發生了一些值得記住的事情。

  自打從古城回來,李萊茵就纏上了孔見青,課間時不時就跑到她座位上跟她說些有的沒的,晚上回宿舍以後還常常賴在孔見青宿舍不走,甚至還要求跟她一起擠在那張90cm寬的架子床上睡覺……孔見青十分頭疼,頭疼之餘還有些恍惚,她無數次捫心自問,李萊茵和她,難道不應該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關係嗎?事情到底是如何發展到現在這一步的?

  又比如說物理競賽。“獨木橋”到底不是好過的,在這條艱難的路上,曾經的戰友漸漸失散,最後隻留下了閆旭一個人還在堅持。孔見青很少能班裏見到他了,為了迎接冬季的全國物理競賽,閆旭進了省隊集訓,兩個月後才會回來正常上課。

  還有調座位。新學期伊始,沈中天終於再一次跟嶽文轅坐了同桌,他揚言要死死守住這個座位,一直到高考,他要成為嶽文轅高中生涯的第一任同桌和最後一任同桌。對此,嶽文轅翻了個白眼。

  而開學沒多久,班裏開始流傳關於孔見青和韓應的風言風語,傳得最懸乎的便是暑假團建時,她曾在韓應的房間裏睡了一晚的那件事,她知道這是從誰嘴裏傳出來的。雖然陸然、李萊茵她們被人問起時,都會主動替他倆澄清,但她和韓應本身都不是會為了這種事費勁解釋的性格,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被老師談話、被請家長的準備,然而過了一段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流言驟然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與此同時,梁書源雙雙拿下開學收心考試和高三第一次月考的文科第一名,風頭一時可與理科班的韓應比肩。孔見青有次去辦公室問數學題,終於聽見老白嘴上服了軟,跟小馬感歎梁書源到底還是學文科的料。

  平行班也先後出現了幾個名頭很響亮的黑馬。黑馬之一名曰姚海峰,他在高二時便已經躋身理科前一百名大榜,高三以後更上一層樓,開學的收心考試赫然考到了年級二十九名。

  其實平行班雖然不如重點班人才濟濟,但是聰明且上進的好苗子也不少,似姚海峰這般入學時普普通通、兩年後能與重點班尖子生一決高下的有很多,不過,姚海峰之所以聲名鵲起,並不全因為成績和排名——他苦學英語,高二的時候,在絕大部分人連雅思的總分是多少都不清楚的時候,他雅思便已經拿到了6.5分的好成績,一時轟動英語教學組。

  後來沒過多久,某天晚上自習課前,孔見青剛掏出要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化學)》,班門口突然有細細的嗓音喊她,抬頭一看,是許久未見的路杭杭。她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拉著孔見青翹了一個小時課,兩個人跑去操場上聊了很久的天。

  說是聊天,其實主要是路杭杭在說,孔見青聽著,而她越聽心裏越堵得慌,她想,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原來是這樣難受的一件事。

  那天的最後,路杭杭跟她說,她要轉去文科班了。

  她學理科學得太痛苦了,睡得越來越晚,起得越來越早,刷題刷到兩天能用三根水筆芯,脖子一整天都低著,抬頭的時候都能聽見骨頭咯嘣咯嘣地響……可是成績單上她的排名,就像受了封印,就隻會原地踏步。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理綜試卷上那些鮮紅的叉號,可以徹底摧毀一個人的自信心。

  但如果,那個人能像從前一般待她,沒心沒肺地跟她玩笑、在別人麵前又很護著她,或許她還可以再堅持一段時間。可是,過去的一年裏,姚海峰處處躲著她,兩人的關係仿佛連普通同學都不如了,她每天走進教室,第一眼就會不自覺望向他的座位,得到的卻是慌亂的閃躲和刻意的回避。

  她不知道慘不忍睹的理綜成績和冷漠無情的姚海峰,哪個更讓她崩潰,她隻知道,一年前她的孤注一擲和奮不顧身,換來的是一敗塗地的結局。

  “孔見青,你說,我這是不是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啊?”她故作輕鬆地笑。

  孔見青卻笑不出來,她想了又想,隻對她說了“加油”兩個字。

  她覺得這大概就是成長的代價,人的一生,總有一些躲不過的彎路要走。隻是,所謂“成長”,到底是真正的大徹大悟,還是受挫後的一種無可奈何的放棄?

  她想不通,索性也不再去想。

  隻是後來,路杭杭轉班不久之後的第一次月考,孔見青聽說姚海峰的成績大幅度下滑,居然掉出了年級前一百名。這種程度的退步,絕不是“發揮失常”四個字就能解釋的。所以,對於路杭杭的離開,姚海峰心裏並不是毫無波動的,他被影響了,是這樣吧?孔見青垂下眼眸冷冷地笑,如果是這樣,那說明路杭杭在他心裏並非毫無位置,他怎麽對得起苗苗?

  不過到了第二次月考的時候,姚海峰的成績已然回升,重新擠進年級前三十名。對此,孔見青依然很生氣,為路杭杭感到生氣。路杭杭再是一廂情願,也不該是一場過眼雲煙般的笑話。他的狀態調整得如此之快,就好像路杭杭的退出和離開,真的隻是讓他短暫地怔愣了一下,僅此而已。

  總之就是,姚海峰怎麽樣她都覺得很生氣,姚海峰幹什麽她都覺得不順眼。

  有一次晚自習放學後,孔見青照例跟韓應一起回去——這是從高二開始就形成的不必言說的默契。本來她跟韓應正好好地走著,身後突然有人喊了聲“應哥”,她和韓應還沒回頭,就見姚海峰笑嘻嘻地從後麵摟上韓應的脖子,他探著頭朝孔見青擠眉弄眼:“物理科代表,好久不見啊?跟我應哥一起回宿舍呢?”而孔見青隻是瞥了他一眼,臉色驟然沉下來,不理他,也不理韓應,甩下他倆拔腿就往前走。

  姚海峰傻眼了,愣愣地跟韓應對視:“應哥,你怎麽惹你們家物理科代表了?”

  韓應翻了個白眼:“誰惹她了?你出現前她心情還好得很呢。”

  姚海峰撓了撓頭:“那是我惹她了?我跟她幾個月都沒見過,我怎麽可能惹到她啊……”

  韓應也不明白。不過沒關係,不明白就去問,問清楚就行。他拍了拍姚海峰的肩膀,淡淡說道:“你自己回宿舍吧,我過去一趟。”

  他在孔見青即將踏進女生宿舍樓的時候把她截住,拉到一旁靠著圍牆的小道。

  小道上起碼有三對談戀愛談得難舍難分的小情侶,一株樹底下站一對,有摟摟抱抱的,還有行為更加出格一些的。孔見青的臉有點發燙,以往她跟韓應一起回宿舍,到了路口便分道揚鑣,她從來沒有跟韓應在“情人路”上這麽拉拉扯扯的……那些路過的人,不會以為他倆也是一對兒吧……

  韓應低頭看她:“說說吧,剛才怎麽回事?”

  她隻是氣姚海峰而已,並未遷怒於韓應,所以他問話時她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我就是討厭姚海峰而已,不想跟他講話。他,他不是個好東西。”

  韓應愣了愣,然後笑出來:“他怎麽就不是個好東西了?”他記得孔見青跟姚海峰的關係還算可以啊,怎麽一下子就勢不兩立了?還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