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青青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8      字數:3770
  而韓應放假回家以後的心路曆程,和孔見青基本一致。他關了燈,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都沒睡著,索性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摸出手機點亮屏幕。漆黑的臥室裏一團幽幽藍光,韓應給孔見青發短信:“孔夫子。”

  三更半夜的,她會回消息才怪了。

  韓應直接電話撥過去,聽筒裏傳來對方關機的提示音。

  他沒耐心等她起床開機再回他消息,況且,她以後還會不會回他消息,他都不確定。而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突然有點慌。

  他也沒開燈,摸黑換上了毛衣和羽絨服,等他被寒風吹得冷靜下來時,他已經騎著賽車過了兩條街了。

  後來他想,他沒有見過淩晨四點的洛杉磯,可是他有幸得見新的公曆年第一天淩晨四點的L市。夜幕深而靜謐,頭頂是漫天星辰,空空蕩蕩的馬路上,很久才能見到一輛過路車,隻有成排的路燈枯守在兩旁,忠誠又悲壯。

  他之所以能看到這些,是為了一個女孩。

  而這個女孩此時明明非常不安,卻又故作鎮定地坐在他麵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他話。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有點想笑,韓應臉上現出難得的溫柔神色:“孔夫子,我來找你和好。”

  孔見青呆了呆,微微張著嘴,半晌沒說出來話。

  沒關係,她不知道該說什麽,那就他來說。

  韓應說:“之前因為梁書源跟你發火,是我被你氣暈了。而且你那天跟他吃飯回來以後,就沒給過我好臉色,你想想,我能不生氣嗎?尤其是,你還偏袒梁書源,孔夫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你說的,但我覺得他應該隻跟你說了成蹊的事,其實還有一些別的……挺惡心的,他絕對不會跟你說,而我也不想讓你知道。”

  “孔夫子,別再追問以前我在英才的事情了,行嗎?”他笑了笑,眼神裏浮現出淡淡的受傷的神色,這是孔見青以前從來沒有在他的眼神裏看見過的。

  好,她以後不再插手他和梁書源的糾葛了。

  孔見青沒說話,但韓應知道她聽進去了,他繼續說道:“還有前天晚上,我是真的挺煩的,煩的時候就想抽煙。初三的時候,不管是你威逼還是利誘的,總之我那時候確實答應了你以後不再抽煙,前天晚上,是我答應你以後第一次抽,而且說實話,我就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在看我,我才故意……”

  說到這裏,他突然發現孔見青的眼圈紅了,她嘴一撇,抬手捂住眼睛開始抽泣。

  臥槽?這什麽情況?韓應嚇了一跳,他那時候是犯渾了,可他現在不是正在誠懇地解釋以及認錯嗎?

  他起身走到孔見青跟前,想都沒想就握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下來,但孔見青死死捂住眼睛,哭得愈發止不住。韓應又怕弄疼她,不敢使勁,一時便手足無措的。

  “孔夫子,你哭什麽啊?我錯了還不行嗎,這不就是在跟你道歉嗎?”

  孔見青哭得更淒慘了,肩膀都在抖。太難受了,比前天晚上被他凶被他吼還要難受。

  原來他是故意的,故意抽煙氣她,那恭喜他,他把自己看得透透的,精準打擊,絕不失手。

  他想要把她推開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他想要跟她和好的時候,三言兩語就能哄她消氣。孔見青,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啊?

  她就是委屈,非常非常委屈。

  韓應慌不擇路,半蹲在她麵前,怎麽掰她的手腕她都不鬆開,哭得一抽一抽的。韓應沒辦法,隻能抬手去擦她滾到臉頰上和脖子上的眼淚,結果眼淚越擦越多,沒完沒了,韓應都快給她跪了:“孔夫子,你覺得生氣或者委屈的話,你就罵我,我剛才的道歉,哪裏沒說到點上,你就給我指出來。你別哭了行嗎?算我求你了。”

  孔見青又抽噎了兩下,才慢吞吞地把手放下來,她的臉上早就糊滿了眼淚,眼睛都有點腫。她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說:“韓,韓應,你,你答應過我以後不會再抽煙的,你……”

  “不抽了,以後都不抽了,真的,尤其不再用抽煙這件事故意氣你,行不行,孔夫子?”見她好不容易止住哭,韓應哪裏還有不順著她的,便趕緊繳械投降。

  孔見青一雙朦朧淚眼盯住韓應看了好半天,她靜了片刻,有點委屈地說:“還有……”

  “還有什麽?你說,今天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韓應鬆了口氣,願意提要求了就行,他就怕她無欲無求,任憑他怎麽道歉都無動於衷。

  “我不喜歡你叫我孔夫子,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叫我孔夫子?”

  韓應愣了三秒,他都叫了她兩年孔夫子了,原來她一直都不喜歡啊?不喜歡也不說,居然忍了他兩年,她到底在心裏藏了多少沒有跟他說出口的小心思啊孔夫子?噢,不能再叫孔夫子了,她不喜歡。

  韓應的目光軟下來,他看著她低低地笑:“行啊,那以後叫你什麽呢?孔見青嗎?說真的,我叫你大名孔見青,你不會嚇得一激靈嗎?”

  孔見青默了半天:“會……”確實,韓應叫她大名的時候,十有八.九是在暴躁的狀態下。

  韓應卻摸著下巴開始認真思考以後對她的稱呼了:“不能叫孔夫子,叫大名也不好,那,見青?”說到這裏,他冷哼了一聲,一臉不爽,他想起梁書源張口閉口“見青見青”的,媽的,他才不會叫她見青。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青青?嗯,這個不錯,就叫青青吧。”

  韓應十分滿意。

  但孔見青就不是很滿意了:“啊?好肉麻啊,而且好幼稚,像叫小孩子一樣,從來沒有人叫過我……”她的話音止住,“青青”這兩個字,她自己都說不出口。

  韓應不高興:“梁書源叫你見青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肉麻?”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梁書源。孔見青頭疼,趕緊給韓應順毛:“行行行,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

  “那我就要叫青青,我喜歡青青。”

  孔見青的臉驀地一紅。

  什麽鬼啊,雖然知道他的意思是喜歡青青這個稱呼,但是,“我喜歡青青”,這話也太有歧義了吧?可韓應又偏偏一臉天真無辜地望著她,眼神裏還有點困惑和不解,好像是在奇怪她為什麽突然臉紅。

  孔見青猛地從床上站起來,有點語無倫次:“你,你,你看你爬窗戶的時候把羽絨服蹭髒了,我去拿毛巾和清洗劑給你擦擦。”

  韓應扭頭看了看胳膊,他穿著的雪白雪白的羽絨服袖子和肩膀處,果然蹭上了一抹黑。

  蹲了半天,他的腿也麻,於是起身又走回到椅子跟前大剌剌地坐下:“行啊,你去拿吧,我等你。”

  他目送孔見青逃命一般逃出房間,這才不自覺笑出了聲,他知道她在臉紅什麽。

  還有,他可不是一時口誤說了有歧義的話,他就是故意的。

  一條毛巾和一瓶清洗劑而已,孔見青也不知道是跑去哪裏拿了,拿了足足十分鍾才拿回來。韓應破天荒地沒有不耐煩,就一邊刷手機,一邊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所幸她還沒有慫到被調戲了一句就嚇得落荒而逃,她在衛生間呆了好半天,終於慢吞吞地回來,也不說話,就默默走到韓應跟前,往他衣服上噴了兩下清洗劑,然後低頭專心地給他擦衣服。

  韓應扭過頭看著她攥著毛巾的手在自己衣服上動作,看著看著,目光又挪到她臉上。昏黃的燈光下,她臉色柔和,眉目舒展,長長的睫毛乖乖地垂在眼瞼上方,恬淡又安靜,隻是眼睛還有些腫,畢竟剛才哭得實在厲害。

  這一刻,韓應心裏忽然靜極了。

  那些長久以來壓在心底煩擾著他的事情,身在美國的媽媽、跟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形同陌路的韓盛霖、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的爺爺、還有那些他想都不願意想的肮髒的事情……這一刻,突然可以全部拋在腦後。

  他覺得,孔見青像是他心裏的一塊淨土,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他才好像有了一點喘息和放鬆的機會。

  這樣單純的、美好的孔見青,他怎麽會讓她跟他一起感同身受曾經的那些不堪和痛苦?

  看著她站得離他那麽近,專心致誌地擦他衣服上的髒汙,韓應的目光越來越深,他控製不住地想把她抱進懷裏,揉揉她的頭發,他甚至想,既然他都頭腦發熱地跑來跟她道歉求和了,為什麽不更頭腦發熱一點,把有些事直接跟她挑明?

  他早就想清楚了,他不信孔見青對他沒有……隻不過她傻,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至於她說的什麽“喜歡梁書源”的鬼話?他那會兒也是被她氣懵了才會相信。而她那天跟梁書源吃了個飯回來,就沒給他一個好臉色,每一句話都像在故意氣他,現在想想,八成是知道了他跟成蹊的那段戀愛,然後,酸了。想到這裏,韓應心情大好。

  思緒紛飛間,孔見青已經完工,拍了拍手跟他邀功:“看,擦得多幹淨呀,就跟新的一樣。”

  “嗯,幹淨,”韓應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他起身伸了個懶腰,“行了,我走了啊,回家補個覺,下午再來找你。”

  剛才的想法也隻是一個衝動的念頭而已,他一直以來就沒打算這麽早讓她知道,怕是會嚇壞她吧,反正借她八百個膽子,她也不會在高中階段就跟他怎麽怎麽樣。萬一到時候她嚇得不知所措,開始躲避他、跟他保持距離,那他豈不是得不償失?

  反正他和她,來日方長。

  而孔見青臉色已經垮了:“啊?怎麽還要來找我啊?咱倆的事不都說清楚了嗎?”

  韓應擰著眉頭:“你很不想看見我?”

  “不是,就是……你有事不能現在一口氣說完嗎?還要再來一趟,跑來跑去不累嗎?”

  韓應白了她一眼後,抬手撥了撥額前的頭發:“頭發太長了,去理個發,你陪我去。”

  “噢。”

  這樣啊,那也不是不行。她還以為韓應又要來她家爬窗戶呢,早晚被徐雅菁女士發現,到時候她和韓應就一起死無全屍吧。

  孔見青剛點了點頭,就看見韓應走到窗邊,一把將窗戶拉開,然後來回打量,判斷如何下腳。

  這特麽的……是要原路返回?

  孔見青想都沒想,上前死死扯住他的胳膊:“你有病吧韓應?來的時候爬窗戶就算了,現在還要爬窗戶走?我家的房子沒安門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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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快樂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