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煙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8      字數:3944
  元旦緊跟著聖誕節而來。十二月三十一日,舊年的最後一天下午高一的學生就可以放假回家了,之後是三天的假期,所以元旦晚會照例安排在三十號的晚上。

  於學生活動一事上素來持不讚同態度的老白,這次竟然沒有阻撓大家熱鬧,對此,孔見青還挺驚訝的。不過後來她就知道了,這次元旦晚會,是高中三年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也隻有剛入學不到半年、文理尚未分科的高一年級被允許這樣堂而皇之地放肆,對於高二和高三年級來說,這個晚上能夠關上教室裏的燈,打開多媒體,全班同學一起看一部充滿教育意義的主旋律大片或者喜劇電影就已經是班主任格外開恩。

  而這次晚會,老白和小馬商量了一下,決定兩個班一起舉辦,來個聯誼。

  一班和二班作為年級裏有且僅有的兩個重點班,在整個年級裏顯得既出眾又格格不入,之前開學典禮、周一升旗等大集體活動,兩個重點班都會被其餘十幾個平行班有意無意地排擠和嘲諷。這是重點班和平行班之間與生俱來且無法調和的矛盾,重點班既然享受了最優質的資源、博得了最熱切的關注,一定程度上就須得承受最大的壓力和最刻薄的目光。

  也是因為如此,老白和小馬有意使得兩個班關係更近一些,本就是兄弟班,當時軍訓也是一起,現在晚會也湊在一起,就為讓這群熱氣騰騰的孩子們好好熱鬧一番。

  況且,半年後的文理分科,一班和二班將會重新分為一個文科重點班和一個理科重點班,現在就讓兩個班的學生早點熟悉一下,有利於分科後快速適應新環境。

  晚上六點,元旦聯歡晚會正式開始。不僅場地定在了一班,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也全都出自一班,分別是趙睿和歐陽果。這倒不是一班高風亮節愛出風頭,而是二班的學生普遍要麽安靜內斂如原蕾蕾、嶽文轅,要麽極具個性如李萊茵,再或者是陸然、沈中天這種活潑歸活潑,卻實在不靠譜的,挑來挑去也挑不出一個控場能力強的主持人。

  課桌和椅子全部推到了教室的牆邊和角落,中央留出充足的舞台。老白、小馬以及各科的任課教師在趙睿和歐陽果起了個頭之後,紛紛出場跟大家打了招呼,之後便悄然撤離。

  這種集體活動,嶽文轅是慣不參加的,她早早地就回了自己的單身宿舍。孔見青便跟陸然她們一起坐在靠近前門的桌子上嗑橘子,她看著老白要走的時候,把梁書源叫到跟前,細細地叮囑他:“書源,雖然舉辦晚會是學校允許的,但咱們熱鬧歸熱鬧,還是要注意分寸。你是班長,趙睿是一班的班長,也是主持人,一會兒你把他喊過來也跟他提個醒,你們兩個一起把場子控住,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小馬已經推著他往外走:“白老師,不要過分謹慎了嘛,咱們的學生也都不小了,懂得分寸的,放心放心,快,咱們回辦公室跟老師們聯誼了。”

  於是老白一步三回頭地撤了。

  孔見青忍不住偷偷笑了下,不愧是老白,哪怕批準了他們今晚的放肆,但老白就是老白。

  於是她沒留意到有人已經走到了她身旁:“笑什麽?”扭頭一看,是梁書源。

  她頓了一下,笑得更開:“笑節目啊,你看他們,都好放得開。”

  教室裏的燈棒都關了,此時全靠在校外文具店租的彩色燈球照明。梁書源瞥了眼,光影跳躍的舞台上,沈中天正和一個一班的男生扯著嗓子吼“死了都要愛”,他脖子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在使勁。

  梁書源笑了笑:“是挺好笑的,但你剛才顯然不是在笑這個。見青,我發現你經常自己偷偷摸摸地不知道為什麽奇怪的小事發笑。”

  有嗎?孔見青呆了呆,旁邊的陸然已經探了頭過來:“是吧班長,我也覺得,孔見青可逗了,笑點又低又奇怪。”

  孔見青瞪了陸然一眼:“你笑點高?剛才沈中天拿著麥克風一嗓子吼出來的時候,你差點沒笑吐了。”

  “噗——”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陸然又摟著孔見青的胳膊笑得東倒西歪的,好半晌才止住。她靠著孔見青的肩膀,小聲跟她耳語:“孔見青,我覺得班長對你挺有好感的啊,你看這種場合,他還主動到你旁邊來跟你講話,然後就賴到這兒不走了。我覺得你倆很有戲哎。”

  孔見青沒好氣地說:“有什麽戲?快看你的戲吧。”

  “不是,我說真的。要不要我跟孟歌走開,給你們倆留點獨處空間啊?”

  她眨巴著眼睛說完,卻半天沒聽見孔見青回應:“嗯,嗯嗯?你說話呀。”

  孔見青剛才本來是一邊看節目一邊聽陸然漫無邊際地鬼扯,然而她眼光不經意一轉,正好看見韓應越過重重疊疊的人群,朝舞台對麵的角落而去。

  那個角落裏,李萊茵靠著一個女生坐在桌子上,兩條細長的腿一蕩一蕩的。

  韓應最近找李萊茵找得好頻繁。

  孔見青心裏沒來由地一酸,她別過眼,不想去看他倆,眼神卻又不自覺往那邊飄。

  於是她就看見韓應俯身在李萊茵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李萊茵伸手在外套口袋裏摸啊摸的,摸出一個半個手掌大的長方盒子,還有一個長條形的東西。

  教室裏燈光昏暗,隔得又遠,而且李萊茵的動作其實是有刻意隱蔽的,但孔見青還是一秒鍾意識到了那是什麽。

  就說不清心裏是生氣還是難過,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韓應伸手要去接李萊茵手裏的東西,李萊茵又把手縮了回去,挑了下眉,笑盈盈地跟他說了句什麽,才把東西交給他。韓應拿到東西後,扭頭就從後門走了出去。

  而陸然抬手在孔見青眼前晃了下:“喂,怎麽突然靈魂出竅了?”

  孔見青睫毛動了下,從桌子上輕輕蹦下來:“我去趟廁所。”

  “我也有點想去,我跟你……”陸然話還沒說完,孔見青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怎麽,已經自顧自走出教室,絲毫等她的意思也沒有。陸然就很納悶,總覺得剛才的孔見青有點奇怪。

  孔見青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韓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上去。

  韓應腿長,腳步又快,很快就把孔見青甩在身後,她要一路小跑著才能保證他一直在她的視線範圍內。而韓應目標明確,徑直朝教學樓外的銀杏道走去。

  這條小道偏僻,本就鮮少有人經過,此時整個高一年級都在各自班裏聯歡,路上就更是沒什麽人,隻有稀稀拉拉的路燈無精打采地照著明。

  孔見青過去的時候,韓應果然在抽煙,他半靠著一株銀杏樹,整個人都被籠罩在樹影裏,身周氣壓很低。

  “韓應。”她鼓起勇氣走過去。

  韓應聽見她的聲音,偏了偏頭朝她看過來。他的頭發長得有點長了,額發快要遮住眼睛,並且在他冷冽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而陰影裏,孔見青確定他的眸光在看見她時動了動。

  “有事?”他冷冰冰地吐出這兩個字,許是抽了煙的緣故,他的聲音此時聽上去有點蒼涼。

  孔見青的心都沉底了。他這麽冷漠,就像一朝回到兩年前剛剛認識的時候。

  她有點委屈:“你答應我以後不再抽煙的……”

  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韓應哼笑了聲,咬著煙故意當著她的麵深吸一口,吐出一長串煙霧,然後才夾住煙,慢條斯理地瞥了她一眼:“答應?答應有什麽用,某人還答應我要跟我站在一邊,結果呢?”

  孔見青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站在他麵前,默默地將他望著。

  她不說話的時候,韓應反而煩躁起來,他不耐煩地靠住身後的樹,眯著眼看孔見青:“行了,沒別的事就回去吧,別跟我在這兒耗著,沒用。”說話間,手裏的煙已經將將燃盡,韓應把它摁滅,拋進旁邊的垃圾桶裏,一刻不停地又從口袋裏摸出煙盒來。

  然後是打火機的哢噠聲響,橘色的斑點亮光在昏暗中一閃一閃的。

  孔見青覺得自己的眼睛被煙尾的亮光刺得發疼,鼻子也發酸,她吸了吸鼻子,再開口時近乎是求他了:“韓應,你不要抽煙了……”

  “關你什麽事,管到我這裏來了?孔見青,你以為你是誰啊?”

  韓應不爽,很不爽。

  他和孔見青已經冷戰快一個月了。或許不能說是冷戰,因為冷戰早晚有結束的一天,這一次,他是打算和孔見青的關係就到這裏了,以後永遠不會有以後了。

  他長到快十六歲,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二字。更何況這一次背叛他的人是孔見青,更何況她選擇了他最忌諱的那個人。

  以前,他可以低聲下氣地哄她,可以為她做很多原本他根本就不可能做的事情,他甚至因為她,停止了跟韓盛霖明麵上的對抗,開始好好學習,開始考慮前途、規劃未來……可孔見青是怎麽回報他的?聽了梁書源的鬼話,就像俠女一樣站在他麵前替梁書源打抱不平,然後勇氣十足地跟他說“我喜歡梁書源,我就是見不得有人欺負梁書源”?

  非常好。

  他韓應算是白認識孔見青一場。

  所以,他不是在生孔見青的氣,他是真的打算以後不認識這個人了。雖然,他很早之前就發現他對孔見青的感情已經不再單純,他甚至……可是,孔見青都口口聲聲說喜歡梁書源了,他也不至於上趕著倒貼一個心思不在他身上的人,他骨氣還是有的。

  然而真的做起來,他才發現,他根本無法做到不去關注孔見青。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態一樣,每天算著孔見青出教室的時間,跟她一起出來,就為在走廊上跟她擦肩而過,還要裝作對她視若無睹的模樣;他知道孔見青喜歡去食堂二樓東邊的窗口打飯,於是他頓頓都領著聶帆和金佳華去那邊打飯,搞得他們倆每天怨聲載道的;他在走廊上撞見孔見青和梁書源談笑風生,還是會一秒鍾火冒三丈,然後故意堂而皇之地進到二班去找李萊茵聊天,還笑得很大聲,就怕孔見青聽不見。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可是……韓應,承認吧,你就是沒出息,你就是被孔見青吃得死死的。

  而直到今天晚上,他攢了近一個月的火終於壓不住了。關於聯歡晚會,他是一點興致也沒有,本來打算等老師們都離場以後,喊上金佳華和聶帆去打球來著,沒等他拎球出去,他就看見梁書源又纏上孔見青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衝上去把孔見青拉走,可他知道,他現在沒有任何立場可以這樣做。怒火轉化成暴躁縈繞在心頭,他下意識就去摸褲兜,什麽都沒有摸到的時候,他才想到,自打初三的時候被孔見青半是央求半是威脅地讓他戒煙,他已經快一年沒碰過煙了,他身上早就不再裝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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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就虐完了,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