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沒出息
作者:
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7 字數:3594
但她就是死死咬著嘴唇,鼓著眼睛瞪著他,不肯服一句軟。
夜晚的氣溫比白天還要低一些,此時北風呼嘯,孔見青兩鬢的碎發都被吹得亂飛,她抽了抽鼻子,鼻頭紅彤彤的,眼眶也有點紅。
韓應跟她對峙了會兒,心中突然煩躁起來,使勁將門狠狠甩上:“操!孔見青,你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我招你惹你了啊韓應?”
她這麽吼完,才發現周遭都靜下來,就連肆虐的風聲都被關在門外,韓應沒說話,就這麽神色莫測地盯著她,半晌,才忽然笑了聲:“算我他媽多管閑事。”
孔見青怔了怔,隻見他冷著臉大步走回座位,拎了書包就要往外走,孔見青心中一抖,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韓應!”
他停在講台上,臉色不耐煩:“幹什麽,找架吵?”
找架吵的一向不都是你嗎?孔見青腹誹,但這想法沒敢流露出來,她想了想,有點不確定地問道:“韓應,你……是在關心我嗎?怕我凍著?”其實這個念頭就是剛才言語激烈的某個瞬間不知道從哪兒鑽進腦子裏的,而她這麽問出口以後,突然覺得有些訕訕的。
果不其然,韓應皺起眉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做什麽白日夢呢?我,關心,你?”
孔見青默默在心裏翻白眼,不是就不是,至於這麽大反應嗎?好像關心她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似的。
“韓應,那你在氣什麽啊?”孔見青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天天生氣,對肝髒不好。”
韓應先是一愣,然後簡直要被氣笑了,他把書包一把扔在前排的桌子上,自己朝孔見青走過來,雙手撐住桌子,俯身,湊近:“孔夫子,你就這麽盼著我的心肝肺出毛病啊?”
氣勢,壓迫感的氣勢朝她逼近。
氣息,年輕男孩子清冽又陌生的氣息瞬間充斥她的鼻尖。
孔見青的小心肝兒沒來由地一顫,她的身體微微後仰,離他遠一點:“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你的生活習慣太差了,心態也不好……”
“行了,閉嘴吧你,越解釋我越會被你氣死。”
韓應沒好氣地起身站直,居高臨下地瞥她一眼:“還有事嗎?沒事我可就走了。”
他也是腦抽,調座位的時候看見她明明就很想換個座位,結果臉都憋紅了也沒說出口,還是窩窩囊囊地坐在原位,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一肚子火,放學後見她不走,就鬼使神差地留了下來專門找她茬。
而剛才吵了幾句以後,他突然有點冷靜下來,愛坐哪坐哪,凍死你活該,關我什麽事啊?關心你?想什麽呢,不是你發燒了就是我發燒了。
見他作勢要走,孔見青喊住他:“有事!”
“有事就說。”
孔見青想了想,說道:“韓應,你覺不覺得我很沒出息啊?”
聞言,韓應挑起眉毛,等著她的下文。
“說實話,我現在的這個位置,真是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來來往往的人開門關門不說,就算門關著,也有風從門縫裏鑽進來,我的手一天到晚都是冰冷冰冷的,連筆都快握不住了。可是我就是慫啊,我沒辦法像秦楚伊一樣當眾說‘我想坐誰誰誰的位置’,我就是說不出口。”
“噢,這樣,那是挺沒出息的。”
孔見青可憐巴巴地抬頭望著他:“就這樣?你不安慰安慰我,或者開導開導我?”
韓應嗤笑一聲:“想求安慰求開導,你找錯人了,找趙睿去吧。要我,隻會罵你一頓。”
行吧,就知道剛才的一腔真情實感喂了狗。
“那你走吧。”孔見青冷冷地甩了這麽一句,繼續低頭做題。
韓應剛才本來就想走,現在她趕他走,他反而不想走了,就順勢在孔見青的前桌坐下:“走什麽走啊,我還沒罵你呢。”
孔見青:我他媽?
就聽見韓應說:“知道我為什麽說你假嗎?第一名,拿就拿了,還他媽一天到晚假惺惺的,好像你搶了別人的名次似的,你以為你在調座位上讓讓別人,別人就會記住你的好了嗎?這一點上,你比秦楚伊差遠了。想要什麽,就自己光明正大去拿,別人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別人的。”
你也不欠別人的。
這麽簡單的道理,秦楚伊明白,韓應更是不屑一顧,隻有她,像被冥冥之中一條無形的鎖鏈緊緊束縛住,拚命掙紮卻找不到出口。
就,喪到無法言喻。
韓應卻突然笑了:“不過,你這個人,假歸假,迂腐歸迂腐,但在我麵前還算有幾句真話。”
孔見青悶悶地說:“我在別人麵前,全部都是真話。”
韓應火了:“挑釁我?”
“不敢……”
韓應站起來:“九點半了,別耗著了,回家吧。”
孔見青搖了搖頭,握著筆繼續寫題:“你先走吧,我寫完再走,馬上……”
“第一個空,澄清石灰水變渾濁;第二個空,黑色固體變紅色。下一題,一,氧化亞鐵;二,鐵和四氧化三鐵的混合物,然後計算結果是83.3%……”韓應一邊看題,一邊懶洋洋地給出答案。
孔見青額角的青筋被氣得突突直跳,她閉了閉眼睛,淡淡地叫他的名字:“韓應。”
“怎麽?”
“你煩死人了你知道嗎?”
韓應大笑,然後幫她把卷子折起來收好:“寫什麽寫啊,少寫兩道題也不耽誤你考第一名,走了,一起。”
孔見青認命地收拾東西,就突然聽見韓應說:“孔夫子,你還是這麽有話直說的樣子比較……”他頓了頓,像在篩選合適的形容詞,最後吐出兩個字,可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孔見青覺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
從教室出來,孔見青就兜上了棉服的帽子,然後慢條斯理地鎖門,韓應靠著牆不耐煩地催她:“笨手笨腳的,能不能快點?”
孔見青不緊不慢地瞥了他一眼,隻見穿著襯衫套粗線毛衣的韓大帥哥,縮著脖子凍得瑟瑟發抖。
“你也知道冷啊?”
“我冷你大爺。”韓應邊往樓梯走邊甩她這麽一句。
而孔見青冷不丁喊他名字:“韓應。”
“幹什麽?”
“雖然,你覺得我有話直說的樣子比較可愛,但是,我覺得你凍成狗還嘴硬的樣子,更可愛。”
“孔見青你想死了是不是?”
孔見青哈哈大笑,同時分外靈敏地避開了他因為暴怒而伸向她的魔爪。
好開心噢。就這麽噎了他一句,然後積攢了一天的壞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兩人並肩走出校門,她又想到什麽,問他:“韓應,你不會是要騎賽車回家吧?會凍死的。”
韓應白了她一眼:“不用操心我的身體,不管是肝炎還是肺癌,凍死還是熱死,我死之前,一定拉你當墊背的。”頓了頓,還是回她:“我打車回去。你到了,走吧。”他衝著胡同口抬起下巴給她示意。
她還想說點什麽,還沒張口,背後忽然有人叫她:“青兒!”孔見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她僵硬地回頭,幹幹地笑:“媽媽。”
韓應聽見她的話,也好奇地轉身,正看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長相端嚴的中年女人已經走了過來,路燈昏暗,他一時沒有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至少能判斷出來,那絕對不是笑。
韓應心中了然,嘴角極淡地扯出一抹嘲諷的笑來。
徐雅菁皺著眉:“青兒,這位同學是?”
孔見青硬著頭皮回答:“他是韓應。韓應,這是我媽媽,是咱們學校的化學老師。”
她有點心虛,可是,到底為什麽心虛呢?明明以前她跟趙睿、郭嘉民等別的男生碰巧一起出校門時,也撞見過媽媽,她都落落大方地跟她媽打招呼,坦然極了,可今天卻說不出的心虛。
她沒做什麽違反《中學生行為規範》的事情啊。
韓應已經微笑著跟徐雅菁問好:“阿姨好。”
徐雅菁勉強地笑了笑:“韓應同學是吧?這麽晚了家長沒有來接?你怎麽回去啊?”
韓應道:“平時都是自己騎車,今天沒騎,我去前麵車站打車,阿姨再見,我就先走了。孔見青,拜拜。”
眼看著韓應走遠,孔見青才垂著腦袋默默地跟在徐雅菁身後往家走。
果然,沒走幾步,徐雅菁就沉不住氣了:“青兒,今天怎麽回家這麽晚?”
“在學校做題來著……”
“跟韓應一起?”
“不是,剛巧他也有事晚走了一會兒,碰上了,就一起出了校門。”
徐雅菁將信將疑:“噢。”想了想她還是不放心,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青兒,媽媽不是反對你們初中的男女生正常交往,你看,你跟你們班長趙睿關係不就挺好的,媽媽也沒說過什麽。”
孔見青耐著性子:“嗯……”
“媽媽也不是懷疑你跟那個韓應關係親密,媽媽相信,你是懂事、有分寸的孩子。”
不是懷疑,如果不是懷疑,怎麽會有這一場談話?孔見青心裏第一次生出叛逆的情緒來,且不說她和韓應兩人之間清清白白,就算他們真的有什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為什麽要像個罪犯一樣聽審被訓?
“我聽你們劉老師說了,韓應從轉來以後就在混日子,作業不寫,上課不聽,還跟很多女生糾纏不清,有早戀傾向。像這種天不怕地不怕、沒有一點上進心和紀律性的學生,不說避而遠之,最起碼你也不該和他走的這麽近……”
理智告訴孔見青,這個時候,沉默就好,點頭就好,忍一時風平浪靜。可她就是忍不住跟她媽頂嘴,語氣很衝地說了一句:“他剛轉來的時候,你不是還說要我向他學習嗎?”
徐雅菁愣了一下,臉色也沉下來:“還學會強詞奪理了?我當時讓你向他學習是因為什麽,你不知道嗎?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你都十四歲了,還不知道什麽是明辨是非,什麽是隨機應變,他一個混子,你現在還要向他學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