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黑洞
作者:阿條      更新:2021-01-10 15:57      字數:3557
  “如果是你剛轉來,我對小學畢業排名耿耿於懷的那會兒,我看見你考了超我這麽多的分數,我一定輾轉反側,三天都睡不著覺。但我隻會暗自跟你較勁,絕不會喊你出來吃飯當麵問你,你懂嗎?”

  “懂,好學生該死的自尊心唄。”

  孔見青沉默了一下,還真是。

  “但我今天能主動喊你出來,就說明我不在乎那些了。”她勇敢地抬頭看他。

  韓應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勇氣激得一愣,然後唇角掛上漫不經心又譏諷的笑來:“不在乎那些了,那在乎什麽?在乎我?”

  這下換成孔見青呆住了,她張了張嘴,又張了張,什麽也說不出口。

  好像又被他說對了,她真的在乎他,但又不是那種在乎。

  對,不是那種。

  兩年前成績單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名字,就注定她會對他另眼相待、耿耿於懷,而相處越久,越發現他是一個複雜又神秘的人,就像……物理課上柴老師提過的黑洞一樣,他就像一個黑洞,充滿未知而又具有吸引力。

  而不巧,她好奇心旺盛,正是一個喜歡探索未知的人。

  但韓應卻突然逼近她,一張放肆不羈的俊臉在她麵前放大再放大,在危險的距離時突然停住,她聽見韓應懶散的聲音:“怎麽著,你喜歡我啊孔夫子?”

  孔見青閉了閉眼,額角的青筋跳動得十分歡暢,她不知道哪來的勁兒,突然狠狠地推開韓應,衝他吼:“我喜歡你全家!”

  韓應沒留神,險些被她推了個趔趄,他扶住牆站穩:“孔見青你他媽……”

  孔見青嚇了一跳,瞬間氣短下來,小聲說:“你,你沒事吧?”

  韓應沒搭理她,冷著臉大步往前走。

  她含恨追上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還有啊,我剛才還沒說完呢。”

  “韓應……”他突然停住,孔見青一個沒注意,一頭撞到了他肩上,疼的她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人的肩膀,是石頭做的嗎?

  她捂住額頭緩了好久,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因為身邊好安靜,韓應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退後一步,抬起頭看他,卻見他正靠著牆,目光冰冷,一如回到了當初他站在講台上,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孔見青心裏沒來由地慌了一下,她突然什麽也不想說、不想問了。如果那些是韓應心裏的禁地,那她以後再也不會觸碰。

  隻求他……

  “韓應,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如果你不想說,我不問就是了,我以後永遠都不問,成嗎?”

  “孔見青,你就對我這麽好奇啊?”他沉默了半天,突然開口了,語氣裏帶著嘲諷,卻又不像在嘲諷她。

  孔見青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不好奇了,真的。”

  韓應沒搭理她,自顧自地繼續說:“不止好奇,你還想當救世主,是吧?想探究一個問題少年陰暗的經曆,然後像一束陽光一樣照亮他的心房?什麽年代了,還玩八點檔肥皂劇這一套呢?”

  “不是……”

  韓應嗤笑一聲:“我這人吧,不愛跟人傾訴,也不適合有朋友,懂了嗎?”

  不懂,我不懂。

  孔見青沒有說話。

  韓應見她不說話,早沒了耐心,從褲子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哢噠”一聲,昏暗的巷子裏有金黃的火苗跳躍了一下,轉瞬消失後,能看見煙頭橘色的光一閃一閃的。

  韓應吐出一口煙:“我也不需要人拯救。”

  這一刻,孔見青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了。

  他是韓應,哪怕成績在班裏吊車尾,哪怕他抽煙打架談戀愛,被學校開除,險些沒有學校願意收他,哪怕班主任看不上他,哪怕別人提起他時都會感歎一句“傷仲永”,但他依然是韓應。

  驕傲的、不羈的、放肆的韓應,絕不接受任何同情、憐憫、幫助的韓應。

  她對他絕無惡意,可是她緊追不舍的探究、欲言又止的勸誡和躍躍欲試的所謂“拯救”,就已經是對他的侮辱了。

  “韓應,對不起。”

  韓應笑了聲:“噢,再補充一句,我也不需要什麽道歉。”

  我知道了,你什麽都不需要,你現在隻需要我消失在你眼前。

  孔見青低頭一步一步地沿著小巷走,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在昏暗的路燈下被拉長,變短,再拉長,她忽然覺得,可能以後自己就不再是韓應的朋友了吧。不,或許她本來不是他的朋友,韓應說了,他不喜歡有朋友。

  一廂情願了啊,孔見青,她在心裏默默地說。

  當郭嘉民來找她,說“你和韓應關係好”的時候;當於瑤被韓應冷冷地拒絕,物理是韓應唯一肯寫的作業時,她心裏湧出來卻又被她刻意壓下去的喜悅和得意,在這一刻全部化為苦澀。

  孔見青,韓應從來都不需要你這個朋友,是你需要他,需要這麽一個長得帥、聰明、有個性又難搞的男生獨獨跟你“關係好”,以滿足你不能見人的虛榮心。

  她覺得自己像個灰溜溜的老鼠,就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勇氣。

  到家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她剛回到臥室準備寫作業,突然聽見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

  徐雅菁接了電話:“是苗苗啊,找青兒?嗯嗯,她到家了,放心吧。”

  孔見青愣了一下,雖然她是拿苗苗當借口和韓應出去吃飯的,可是苗苗怎麽會打電話過來問她是不是到家了啊?

  而兩條街以外的一條小巷裏,韓應靠著牆站成了一尊雕像,他的指尖夾著一根點燃的煙,卻許久也不見他抽一口。

  直到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小巷的寂靜。

  聽筒裏傳來姚海峰跳脫的聲音:“應哥,苗苗給我回話了,說孔見青已經到家了。什麽情況啊?你們倆大晚上的這是去約會了?你一個男生怎麽不送她……”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耳畔就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韓應把煙在牆上摁滅,揚手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然後大步離去。

  第二天早上,孔見青早早就坐到了教室裏開始背書,她情緒不寧,一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背了十五分鍾也沒背完,直到教室門口出現那個高瘦的身影。

  她覺得韓應應該是看了她一眼,兩人目光對上,轉眼便錯開。

  孔見青心裏想,韓應,敲我一個腦瓜崩兒吧,你敲我一下,咱們就算和好了好不好?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就像上次一樣。

  韓應的大長腿三兩步便走了進來,路過孔見青身邊時,什麽也沒有發生。

  孔見青心裏沉了一下。於是整個早讀,她連一首詩都沒有背會。

  明明昨晚並不算發生了爭吵,可是兩人自此,就像絕交了一樣,再也不說一句話,哪怕在走廊上狹路相逢,也都是漠然地目視前麵,當作沒有看到對方。

  有一次孔見青收作業收到第四組,小組長一臉為難地說,還沒有收齊,有一個人還沒有交,孔見青心裏突然雀躍了一下,是韓應嗎?他又不交作業了?那她是不是可以以此為借口重新跟他講話?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醒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韓應時,姚海峰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對她說:“別著急別著急,我馬上就交,你先去後麵收別的組,等你收完我就寫完了。”

  心裏不是不失落的,原來缺的那本作業是姚海峰的啊。

  她低頭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男生,他隻回應了她一個弧度完美的漆黑的後腦勺,冷漠又疏離。

  她冷冷地對姚海峰說:“你最好在我收完後幾組作業之前交過來,我收完第七組就會立刻把作業送到辦公室,不會等你。”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誰置氣,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把心裏憋的火撒到姚海峰身上。

  之後,韓應的物理作業依然和之前一樣,再也沒有不按時交過。他杜絕了她唯一能主動和他講話的機會,就像他冷冷地說“我不適合有朋友”,然後狠狠將她推到他的世界以外。

  而與此同時,孔見青還發現,於瑤來找韓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與韓應離得那麽近,想注意不到都難,畢竟於瑤有時候趁孔見青或者趙睿不在,就坐在他們的位子上跟韓應講話。

  一開始她是來催韓應交作業的:“韓應,這次的作業很少,連十分鍾都要不了,你就寫一下吧好不好?我可以等你寫完再把作業交去辦公室。”

  原本臉朝外趴著的韓應煩躁地抬頭,將臉扭到了裏麵。

  後來英語作業剛布置下來於瑤就會來找韓應:“今天的英語作文你一定要寫啊,算我求你好不好?如果你不會寫的話,放學你能不能晚走一會,我可以教你。”

  結果放學的時候,鈴聲還沒落,韓應就拿著籃球大步離開了教室。

  孔見青的心裏有種莫名的快慰,雖然她不是韓應的朋友,但至少於瑤也不是。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韓應鬆動了。於瑤來找他五次的話,他總會有一次“大發善心”地將寫好的英語作業甩給她,於瑤便仿佛受了什麽鼓舞一般,更加一往無前。

  甚至有時候,她不拿英語作業當成敲門磚,也能跟韓應聊上幾句了。她看見韓應午後來學校的時候手中帶了籃球,便會湊過來問他:“你放學以後是不是要去操場上打球呀?我能去看嗎?”

  “想來就來,操場那麽大,我還管得著誰來誰不來?”

  放學後,苗苗來找孔見青:“姚海峰、韓應他們今天要跟五班的一幫子的男生打籃球賽,咱們去給他們加油好不好?”

  孔見青冷著臉收拾書包:“今天作業多,我要回家寫作業,就不去了。你跟秦楚伊去吧。”

  操場那麽大,誰愛去誰去,反正她不去。

  秦楚伊見孔見青不去,她也不去了,本來她就對籃球賽沒什麽興趣,不如回家寫作業。於是苗苗隻能跟於瑤結伴去了操場,孔見青知道後,心更塞了。